行雲流水帳

湄公河畔喝啤酒

時間：7／11
地點：Vang Vieng
狀態：婚姻暫時不成立

寮國最長的一日，自然不能輕易結束。從泥濘田野小徑走上碎石路，又可以騎腳踏車，正當我準備一雪前恥的時候，Vone突然停在一茅草小攤前，宣佈：「我們到了！」

茅草雜貨小攤前一位巧笑倩兮的嬌小女子和Vone說話，比手畫腳指向遠方，Vone說：「這是我女朋友的妹妹，她等下就回來。」妹妹生得豐腴圓潤，個頭嬌小，笑臉迎人，雖然語言不通，看得出來很友善。

時近傍晚，妹妹正在做菜準備晚飯，Vone邀請我們一起便飯。乍聽之下，我和十一竊喜，沒想到可以吃到正宗的寮國家常菜耶，轉念一想，可是我們完全沒準備伴手，這在重視禮物交換文化的社會中是很無禮的表現。該怎麼辦呢？我翻翻背包，沒有任何可以拿來當交換禮物的東西，難道我們就要白吃人家一頓飯？

我想到和L到雲南的旅行，雖然一路上吃住都是靠朋友，可是L可是有準備的，我們扛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每樣禮物都是專為某人精心預備的：給乾爹的毛線圍巾、給開民俗服裝店乾媽的免穿線針，給瀘沽湖畔咖啡館老闆的雪茄、給所有朋友一盒香港奇華餅家的鳳梨酥，年輕女孩都有口紅或一對耳環，年輕男生都是進口香菸……，我曾讚嘆於L準備禮物的工夫，等到我自己二度造訪越南胡志明市，開始替在這城市認識的朋友準備禮物，才發現那有多費心思。

但是寮國，我們怎會料到也有這樣的機會？既來之則安之，看著辦吧！

日暮西山、倦鳥紛紛歸巢，這家人也陸續出現了，首先是Vone的女朋友Pete，她笑瞇瞇地和我們招呼，Vone負責翻譯，前陣子Pete生了一場大病，非常嚴重，看遍全寮國的醫院都看不好，於是跨國求醫，前往一河之隔、醫術發達的泰國看病，終於痊癒。Pete笑著說，泰國的醫生長得很帥噢！Vone看得出來很深情，一邊翻譯，一邊表現出「幸好沒被拐走」的表情。

晚餐的菜色很簡單，白飯、魚、涼拌黃瓜、雞湯還有一盤炒雞蛋，一同上桌的包括Vone、Pete、Pete妹妹、Pete媽媽、Pete妹夫，還有十一與我。本來，Vone一直說妹夫是男朋友，後來雙方經過一番溝通，改口成「妹夫」。聊到興致高昂，Pete媽媽說要拿出Vone和Pete的結婚照給我們看。嗄？結婚照？


小孩誕生前 男不婚女不嫁

照片裡，Vone和Pete盛裝傳統寮國服裝，進行儀式，我們一邊看，一邊納悶，他們結婚了，可是不住在一起？而且互稱男女朋友？這是什麼情況？

Vone解釋，寮國這邊的婚俗是相愛的男女雙方必須經過訂婚的儀式，確定雙方關係，之後男女還是各自住在本家，直到女方懷孕，並生下小孩，雙方的婚姻關係才算確立。所以，雖然他們結婚一年多了，但是因為還沒有懷孕，所以只是男女朋友。而Vone剛剛才知道，Pete的妹妹最近懷孕了，所以他們的關係已經是正式夫妻。

說到懷孕，Vone一臉非常期待的樣子，一邊摸著Pete的肚子說，希望可以很快有寶寶，一邊也祝我們「早生貴子」。我們笑說，那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囉？對啊對啊，Vone很認真地說，你們還是情侶啊！

這種透過繁衍確認婚配關係的習俗，在寮國鄉間依舊存在，讓我想起雲南的母系社會摩梭族。摩梭人是母系社會，經由走婚繁衍族群，因為以家屋為生產單位，家庭內實施共產共有制，也以此控制人口，不至於出現人口暴增的狀況。從現代的眼光來看，雖然很原始，但同時是非常進化的。

在這些地方，不會有女人會因為生不出兒子而連續生十個女兒來招弟，或因為不孕而遭到丈夫虐待等悲慘情事。生不出小孩，如果相愛還是可以繼續走婚；生了小孩，有大家庭一起幫忙照顧，不需要蠟燭兩頭燒，還能享受大家庭的溫暖。

寮國距離雲南不遠，有很多中國雲南的少數民族，長期處於資源劣勢的位置，只得逐資源而居，到處遷徙不足為奇。於是在雲南遇到穿丁字褲的緬甸人、做買賣的老过（寮國）人，在寮國遇到濛族人，覺得人家長得真像中國少數民族，其實大家根本就是跑來跑去。這一塊中國西南邊陲到印度支那的「南蠻」之地，在文化與物質上的意義，是非常密不可分的，而且，我總覺得他們對家庭關係的重視，遠遠高過於強調「血緣正統」的大漢民族。

一頓飯下來，大家「聊」得很開心，我發現皮夾裡有一張婚紗的謝卡，剛好拿來「答謝」他們分享婚禮的照片，大家輪流傳著看那張小小的謝卡，看得目不轉睛，讚嘆不已：「好漂亮噢！」Vone說他想要那張謝卡，以後拿給別人看，說他的朋友結婚時有多漂亮。

我們解釋台灣有很多公司專門幫人家做結婚化妝拍照，通常都拍得不太像本人，但是Vone很堅持照片很好看，希望我們可以簽名給他祝福，唉唉，十一笑我居然隨身攜帶婚禮謝卡，剛好可以拿來當禮物。我們交換了很多婚禮的習俗和討論，很有趣。

我雖然天真，禮尚往來還是懂一點的，晚飯後，私底下交給Vone一張二十塊美鈔，謝謝今晚的招待，但是我們沒有準備禮物，還讓Pete的媽媽失去了一隻活跳跳的雞和雞蛋，這是回禮，請他們笑納。

推託了一番後，Pete的媽媽說，她在這裡作生意十幾年了，從來只有收Kip（寮幣）沒見過美金，她要把這張鈔票框起來，紀念這段愉快的晚餐。

告別這頓溫馨的晚餐，搭著嘟嘟車回旅館，突然下起滂沱大雨，車子行在無光的夜裡，絕對的黑暗。黑暗中，Vone說：「明天來我家玩吧，來我家喝椰子水。」我們很開心，在寮國最長的一天，認識了寮國體力最好的男人，還和他與他的家人成為朋友。Vone說：「來我家聊天，給你們看我的得獎金牌！」

寮國奧林匹亞划船金牌、我們的導遊Vone

時間：7／10
地點：Vang Vieng
狀態：寮國最長的一日

這一覺睡得很沉，幾乎無夢，狠狠地睡了14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卻發現「眾人皆睡我獨醒」。據說，是因為昨晚的世足賽，義大利PK法國五比三，讓大家看得如痴如狂，度假村裡，一位喝醉的義大利人狂喜，一定要請在場所有人喝啤酒慶祝義大利勝利，電視評論、重播精采畫面，鬧到快天亮才散場。

安靜的早晨，我在南松河畔享用美式鬆餅、老过咖啡，咖啡的味道很香，服務生一臉惺忪，卻不掩興奮地問：「妳昨天看了決賽了嗎？那真是，很精采對吧，妳支持哪一隊？」我搖搖頭說我沒看，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好像是說，怎麼有人會不看足球決賽？

大家都愛世足賽

我覺得奇怪，怎麼一路走來，所有人都這麼關心足球賽。在越南，從南越到北越，每天半夜，都可以在某些關鍵時刻，聽到歡呼聲。旅館裡，十一跟著電視螢幕歡呼，歡呼聲一波波地從四面八方傳來，於是我們知道，在旅館客廳打地鋪的服務生、隔壁雜貨店老闆、對面河粉店的小妹，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在午夜時分，收起了白天的工作、圍裙以及紛紛擾擾，在電視面前，純粹地成為一個球迷。

跟著那顆球的起落，或哀嘆或尖叫或驚呼，甚至某一場越南對泰國的比賽，越南贏球的那個晚上，一大群人在胡志明街頭遊行慶祝，那情景，有點像是幾十年前台灣少棒隊打贏美國隊的那種舉國歡騰的氣氛，泰國跟越南是打過仗的國家，這種勝利，別有滋味。

吃過早餐，到街上找到昨天預約的那家小店，那位年輕的導遊正在吃早飯，他也是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眼神卻很興奮：「你們昨天看了嗎？」我覺得虧欠了他的熱情，很抱歉地說：「噢，沒有耶！」他一回頭跑到房子裡，拿出了一部數位相機，說他錄下了決勝的一球，堅持要播給我們看。拒絕也不行，他堅持我不該錯過這麼精采的比賽。

熱情導遊名叫水牛

這個熱情的導遊叫做Vone，外號叫做Buffalo（水牛），據他說，這外號是朋友給他起的，因為他非常刻苦耐勞，不管做什麼都全力以赴不怕累。Vone先帶著我們去租腳踏車，腳踏車在萬榮很普遍，幾乎所有民宿客棧都提供腳踏車出租，一天一塊美金，車況看起來還不錯，唯一缺點是幾乎都是男用變速的運動型腳踏車，我要求換成沒變速的淑女車，在泥巴碎石地上練了一下，就上路了。

逢人都說Sabadee

開始上路，走的是柏油路，輕鬆愉快。沿途風光明媚、鳥語花香，迎面而來的路人都會含笑招呼Sabadee（你好），幾乎沒有汽車，只有農耕機，緩緩經過身旁，空氣中是微潮的青草味、花香、牛糞，還有田間溝圳的氣味。這樣美好的一個早晨，所有遇到的事情都自然蒙上了一層粉紅色光暈，路旁的牛群、羊群和小孩都顯得可親可愛，我一邊騎車，一邊跟可愛的小孩揮手大聲說：「Sabadee！」

Vone喜歡聊天，說了很多寮國的事情，他說他喜歡外國人，因為外國人帶來了現代化的文明，幫助寮國發展。「以前在寮國的外國人很可憐，」Vone說：「他們喜歡寮國，卻只能吃寮國的食物，後來他們很好心地教我們做披薩、鬆餅、牛排，義大利麵，所以我們現在有很多種食物可以選擇，很棒！」

「如果她們真的喜歡寮國，應該要嘗試寮國的食物啊，」十一問他：「這樣才是真心喜歡對吧？」「但是寮國的食物不好吃。」Vone居然說，寮國食物和泰國差不多，比泰國難吃一點，所以他很高興有披薩可以吃，他也經常到那些餐廳吃飯，他好愛西方食物。

正當我們的聊天開始要進入多元文化的討論時，我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因為不斷上坡，而我的腳踏車沒有變速，踩得很吃力，十一和Vone遙遙領先，停下來等我。

「可以休息一下嗎？」我終於趕上，臉色青筍筍地提出要求。「我們才沒走多久耶，半個多鐘頭而已。」Vone臉不紅氣不喘，一派輕鬆地說。十一跟他說，等下找個地方停下來喝水好了，我平常沒有這樣的運動量，騎車騎了40幾分鐘，已經很盡力了。

Vone笑瞇瞇地，沒有露出譴責或是嘲笑的神情，他說：「我來幫妳！」一邊騎在我後面，單手騎車、單手推著我的車上坡。我無力地踩著踏板，心裡想著，這看似輕鬆的行程怎麼居然這麼累人，早知道就選嘟嘟車，一路tuktuk，不必這麼費力。千金難買早知道。三部腳踏車在坡路上掙扎求生，有點狼狽。

終於開始下坡，長長的緩坡讓人十分快慰，簡直是愉快的鄉村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啊，我又開始跟牛群微笑、跟路旁光著屁股洗澡的小孩打招呼，幾乎忘記剛剛的狼狽相。

車行到某段田野，路旁出現零星的茅草屋，不時有人探出來嚷嚷。Vone也大聲回應。他說，那些是他的朋友，叫他去喝啤酒看足球（重播）。因為路上總共只有我們三台腳踏車，行經之處，都有人探頭來邀約喝酒，但是堅毅的水牛Vone拒絕他的朋友們，他說，白天不能喝酒，喝了酒就不能工作。

路邊攤吃手抓麵

十一跟他說，不喝酒沒問題，但是我們得喝點水，我們可不是水牛呵。於是Vone在某家茅草小屋前停下來，宣佈我們可以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如得大赦，奔入茅草屋。茅草屋其實是半開放式的攤子，賣些飲料、零食，屋裡有一對年輕男女正在吃炒麵，他們看到我們，還沒開口，就拿了杯子裝冰塊、倒啤酒，還把他們正在吃的炒麵推到我面前來。

我們語言不通，只得透過Vone翻譯。年輕男生長得很好看，女生也很美，兩個人長得像是義大利那種南歐的輪廓，在萬榮的鄉間擺攤子賣東西。我們根本沒開口要什麼東西，他們就很主動把他們正在吃的食物端上來，熱情招呼。我學著他們用手抓麵吃，喝冰啤酒，啊，真好吃。

我小聲問Vone，可不可以喝汽水，我怕酒醉騎車會更累。開了幾瓶汽水，聊聊足球賽（又是足球），吃吃手抓麵，然後繼續上路。付錢的時候，半買半相送地只收了汽水的錢，我說還有啤酒跟炒麵，她們說本來就在吃了，不是特別做的。Vone揮揮手說沒關係，大家都是朋友，於是繼續上路。

泥濘的單車尋奇

騎著車，從柏油路變成碎石地，然後是泥巴地。行經過一段河圳，圳旁有小孩、婦女沐浴其中，水源泊泊而來，通過山裡石灰岩洞的伏流出來，乾淨自然，冰涼沁人。路越來越小，走入黃泥小徑，越來越難騎，輪胎卡入太多泥巴，只得下車推著走。

十一和Vone一馬當先在前面輾過黃泥，我邊走邊看留下的痕跡，有牛、有腳印，車輪，輾過的黃泥痕跡裡還有水，黃泥很軟，每踩一步都會陷入，還得把鞋拔出來，很是吃力。

Vone滿臉歉意地解釋，前兩天下過雨，但是他不曉得路況會這麼差。我問他還有多遠，他只說不遠了，快到了。走著走著，十一的勃肯鞋無法承受黃泥與腳的拉扯，鞋帶與鞋底分家，他索性赤腳走，說這樣好走得多。

我也受不了泥巴碎石跑進鞋底，把涼鞋脫了，赤腳踩進田間小徑。沒想到，赤足踩在黃泥地上的感覺，居然這麼棒！冰涼柔軟的黃泥比沙灘還舒服，一步一腳印，深深陷入再緩緩拔起，這時候Vone已經超前把他的車扛到前面安頓。回過頭來幫助兩位身陷黃泥陣的台灣客。

十一放棄鞋子後，走得很舒適，唯一的問題是不時得停下來清掉卡在輪軸的泥巴。Vone幫我推車，讓我輕鬆地走，黃泥巴越走越長。沿途看見少數民族濛人正在田裡插秧，他們看著我們三人狼狽的樣子，停下插秧的手勢，直起腰來跟我們揮手打招呼，一個、兩個、三個，十幾個農夫農婦都停了下來，頗有興味地看著我們。

「他們一定覺得我們是笨蛋對吧？」我問十一，「不會吧，他們每天都可以看到觀光客的狼狽樣啊，不用出國就可以看表演，多好！」十一說著，又有農夫朝這裡微笑，哈，真的，我們都成了一齣戲，彼此觀看。

才不過兩個多鐘頭，我卻已經覺得很累了，但是黃泥路看起來無限延伸，無止盡地蔓延，彷彿沒有終點。我幾乎想馬上喊停，放棄行程，回旅館休息。可是Vone一臉興致勃勃地，還要帶我們去看象洞、去拜訪他的女朋友。

這一路上，Vone跟我們聊了很多自己的事情，他覺得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所以決定帶我們去他女朋友家探訪他那美麗絕倫、大病初癒的女朋友Pete。

可是行程不能偷工減料噢，Vone是有職業道德的導遊，並不會因為顧客想偷懶哀求而跳過既有行程。於是，我們去看了象洞，那是一個很大的石灰岩洞，裡面有自然形成的鐘乳石、石筍，還有一座小小的神龕。

Vone拿出節目主持人一般流利的口條：「請猜猜看這裡為甚麼叫做象洞？」我們面面相覷，Vone堅持一定要回答，「是因為大象都躲到這裡來等死嗎？」我說。「來，看看周圍，有沒有發現，這個洞的形狀像是一個大象的頭？」Vone一定是背好一套台詞。在一搭一唱的配合演出下，我們終於搭上小船，前往下一個目標。

等船時，遇到三位美國女生，她們是我們剛剛離開黃泥路遇到，正要進入「歧途」的三位美國女生。她們當時正要進入那段泥濘的路，向我們打聽路況。我力勸她們不要進入，路太難走。三個女生穿著細肩帶短褲，人字拖鞋，說她們沒有單車礙事，可能會輕鬆一點，「nothing to lose.」她們說。嗯，那就祝妳們好運囉！

她們見到我們，笑著說路實在太難走，她們走了一小段就放棄回頭。Vone在一旁聽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今天這路況很糟，連我都覺得很難走。」十一告訴我，Vone是寮國2005年的奧林匹亞運動會的划船比賽金牌，體力理當很好，如果連他都覺得累，我們其實已經很厲害囉。

本來有點沮喪的我聽到這說法，馬上振奮起來，噢，我們的導遊是寮國划船金牌？怎麼運氣這麼好？「下次，」我跟十一說：「我們找導遊的時候，一定記得千萬不要挑這種耐勞耐操的運動員，否則累死的是自己啊！」

請大家守規矩的告示

時間：7／9
地點：永珍到萬榮
狀態：世足決賽日

因為手上握有一張辦公室同事手繪的Vang Vieng地圖，來到寮國，念茲在茲一定得去一趟。Vang Vieng中文翻譯為萬榮，明明發音聽起來比較像是「芳名」卻硬要取這樣俗氣的名字，很奇怪。

永珍的小客棧裡提供多樣服務，代辦簽證、訂機票、各種巴士、船票，只要妳需要，他們幾乎都辦得到。萬榮想來也是個熱門景點，因為客棧牆上的大海報，專賣長途巴士票的廣告上，除了另外一個了不起的聯合國指定的世界遺產城市龍坡邦之外，就屬萬榮的班次最多，每天早中晚都有發車。

客棧服務生熱心幫我們打電話訂票，約好明天一早會有計程車來接我們到上車地點，來回車票一人12塊美金。我們只帶了隨身行李，把大件行李寄存客棧。

永珍到萬榮，車程三小時，這是以慢速巴士的速度而言，我有點後悔，這麼近的距離、這麼慢的車速，我根本不可能暈車啊，可是我未雨綢繆吃了強效暈車藥，果真暈眩一整天。

喀斯特洞穴小山村

萬榮是個美麗的小山村，以喀斯特地形著稱，孤星上寫，這裡的特殊石灰岩地形，媲美越南下龍灣，又稱為寮國的桂林。

慢速巴士進入萬榮，沿途所見盡是茅草屋、櫛比鱗次的農田裡，水牛和農人正在工作，路上偶爾遇到過路的羊群、牛群、豬群，必須停下來讓動物先行，也不見司機不耐，他還能跟農夫揮揮手，咕噥幾句話。

這樣的小山村，能找到地方住嗎？我偷偷想，噢噢，該不是被我親愛的同事整到了吧？他每次都虧我貪圖逸樂，旅行只知瞎拚，不識文化體察等巴拉巴拉，該不會，他給我的驚喜就是要我今晚投宿農家？這讓我回想起到雲南時住過農家的經驗，的確頗有素樸真實的山村野趣，後遺症是可能會遭成群跳蚤攻擊。

車行漸緩，田園聚落從稀疏而逐漸稠密，終於，在一條泥巴路上，巴士突然一轉彎，轉入了一座院落，是一塊河畔台地，小木屋錯落其間，接待處招牌上寫著度假村，幾位年輕男生和一位黑瘦的中年婦女迎上來接客。有了大叻的經驗，我緊緊抓住行李，不肯鬆手，幾位同行的背包客拿著地圖問：「不是應該停在小鎮上，這裡是哪裡？」司機下車抽起菸，一派悠閒，說：「這裡就是啦，這邊很不錯！」幾個背包客議論，司機一定和度假村串通，直接把整車人帶來這裡「賣掉」。

確認的地圖上的方位後，有些人頭也不回地離開，背著包包自尋出路。這時候我才發現看得懂地圖很重要，萬一被賣掉才知道如何逃跑。雖然有點被打鴨子上架的感覺，但是小木屋看來不錯，十一和我決定跟著其他人參觀一下度假村。那位中年婦女自稱莎拉，英文流利，表示這度假村重新整修剛開幕，房間乾淨環境安寧。

先看河畔的高架小木屋套房，走上階梯，推門進入首先見到一張大床，架著蚊帳，一旁有簡單茶几，擺了兩瓶礦泉水，房間全體由木頭搭建，附設一套衛浴，大大的落地窗配上垂地窗簾、冷氣、電扇一應俱全，簡單乾淨，感覺很不賴。

「14塊美金一晚，因為景色比較好。不過只剩兩間，如果喜歡就要馬上訂下來噢！」中年婦女很會做生意，一對日本年輕人立刻把行李放進去，奪得先機。河景看完看山景小木屋，其實除了景觀，內容陳設裝潢都一樣。

莎拉說，每間房有兩種價格：開冷氣的話，一天10塊美金；開電扇，8塊美金，如果還是嫌貴，沒關係，旁邊還有更便宜的小茅草屋，如果不嫌棄家徒四壁、只有一張蚊帳、沒有衛浴，上廁所洗澡得到旁邊的公共衛浴的話，一天只要3塊美金，夠便宜吧！一對希臘背包客馬上要了那間最便宜的茅草屋，手腳太慢的我們只好選擇了山景小木屋。

寮國炕上看「六人行」

度假村裡有個餐廳，蓋在河畔，全體用木頭搭建，木桌、木椅、木板鋪地，另一邊做成「炕」的設計，讓客人脫了鞋子盤腿坐，吃飽了還可以打個盹，拿來做靠墊的居然都是一個個的枕頭，花色不統一，看起來像是從房間裡臨時拿出來充當靠枕。

走到鎮上，沿路經過的小餐廳、酒吧都貼出告示，今晚是世界盃足球賽的決戰日，所有小店都打算趁機賺一票，用力推銷晚上八點開始Happy Hour啤酒特價、提供特大螢幕讓大家同樂，不過，八點其實太早，因為時差，真正決戰得等到寮國時間的半夜一點才開打，從八點開始喝，凌晨一點大概也差不多喝掛了吧。

邊走邊看，才發現度假村的「炕」不是特例，幾乎Vang Vieng主要幹道上的半數餐廳酒吧都是這種半露天的炕，街上一家生意最好的餐廳，在約莫三十坪的空間裡，設置了2、30個炕，面對著牆上4、5台大型液晶螢幕，裡面正重播美國連續劇「六人行」，一堆人躺在炕上，抽菸、喝酒、吃東西，一邊隨著情節哈哈大笑。

這種LOUNG BAR設備雖簡陋，但自在輕鬆的氣氛的確讓人神往，相信這家餐廳生意好是有道理的，這些顧客一定都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一盤香蕉鬆餅只要一塊美金、現打果汁、可樂500cc灌到飽0.5美金，家鄉風味、廉宜價格，讓人很難不愉快哪。

沿著河岸走，一路上都是正在大興土木的客棧，塵土飛揚。長程巴士上提供的Vang Vieng簡易地圖上標示了這條街上至少有一百多家客棧，本來還覺得誇張，那不是整條街上滿滿都是客棧嗎？想像中擁擠的街道，實際上卻是泥巴碎石子路，客棧可能隱身在餐廳的後頭、樓上，甚至看起來普通的民居，都會貼上一張「房間出租」的小廣告，客棧的確無所不在，不過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Vang Vieng初體驗

既然來了，免不了得體驗一下「山區觀光」。我們停在某個招牌前研究行程：「您想嘗試順河漂流的刺激體驗嗎？歡迎加入三公里漂流的行程，美不勝收的南松河將讓您永生難忘。15塊美金」「您想到大象村，親身感受牠的靈性並餵食嗎？12塊美金」「騎著腳踏車，輕鬆攬勝Vang Vieng的美好風情，拜訪少數民族村落，享受道地的寮國美食……15塊美金」我和十一看得有點昏頭，開始想像：哇，在乾淨的湄公河上游漂流耶，沿途還可以欣賞少數民族部落和看著農夫水牛耕田，聽起來真不錯！

十一：「像是那樣嗎？」說著，河上正飄浮一個白人男子，身上套著黑色輪胎內胎，在剛下過雨的湍急河水中，載浮載沉，很快地飄過我們面前。「只有他一個人耶！」「如果他想上岸，要怎麼靠邊啊？」我們面面相覷，這，還是算了。

一位年輕男生出來招呼，他微笑，以流利的英文問：「是日本人嗎？」，我還沒回答，他馬上用日文問候，我搖搖頭，等到搞清楚，他馬上改以中文說「妳好。」不過他說自己的中文不好，韓國話講得比較流利。真厲害，寮國人怎麼這麼神奇，有禮貌、會做生意、會唱歌，還會多國語言。

他介紹了幾個行程的特色，還有目前預定的人數。和之前越南的芽庄銷魂四島遊比起來，這行程實在太迷你，登記人數都是2、3、1，最多的人數是5個。他解釋，這裡背包客居多，很少人願意集體行動。是啊是啊，畢竟探險行動哪能集體進行，否則一旦出事，導遊該先救誰呢？唉呀呀，我怎麼老往這地方想，一定是剛剛河上的那個男人給我的震撼，那寬闊的河面上只有他一個人，萬一漂流太累睡著、或是抽筋，那不就被帶回到越南去了~~

千挑萬選，終於擇定了一個「看起來不會太累」的行程，愉快地跟年輕導遊約好時間，「明天見囉，今天晚上一定要看決賽噢！」他熱情地揮手告別。

走回度假村的路上，幾乎所有酒吧都彌漫著一股興奮的氣味，沒有路燈，沿途霓虹小燈泡的客棧招牌，就像是夜裡的微弱的螢光，襯得月色更佳明亮，沒有被雲遮住的話，可以清楚看到自己月光下的倒影。

酒吧裡的音樂很遙遠，淙淙的河水聲、蛙鳴蟲唧，還有牛的哞哞聲不時傳來，躺在小木屋舒服的大床上，高高的蚊帳垂掛而下，我無法抗拒強力來襲的睡意，加上強效暈車藥的加持，我-就-這-樣-錯過的世足賽的最後一夜。

路旁很多佛塔，都是幾百年的古蹟，布滿歲月痕跡。

時間：7／7
地點：永珍
狀態：人間似天堂

出國前功課做得不夠，我們對寮國的認識相當粗淺，買不到地圖、網路上斷簡殘篇的資料，都不能拼成一幅比較完整的全貌。我手中僅有的一張手繪地圖，是同事憑著記憶畫給我的，他曾是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Tops）的成員，在泰北難民營服務，每次簽證到期就出境到寮國加簽順便逍遙。他力薦我們到寮國一遊，卻說不出個名堂來，只是神秘地笑：「妳去了就知道！」

我終於來了，漸漸可以體會他眼中閃爍的那些幸福感。天然物產並不豐饒、經濟前景發達無望的永珍，給人一種世外桃源的安寧感，這是這段印度支那半島旅行以來，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前一晚，到噴泉廣場旁的餐廳晚餐。一眼望去，一間間小巧的餐廳，有義大利菜、法國菜，還看得到標榜手工的德國麵包店。餐廳內燭光搖曳，我們在廣場上慢慢散步，不必擔心背後會有車子衝出來，也聽不到嘈雜的喇叭聲。

普羅旺斯鄉村料理

人不多，小小的餐廳有種祥和溫暖的氣氛，有家名為「普羅旺斯」的法國餐廳門前，廚師戴著白色高帽正在烤牛排，發出嗤嗤的聲音，味道很香。門口有位中年法國男人正在看書，看到我們靠近，起身招呼，原來是老闆。

老闆年輕的時候到寮國旅行，愛上這裡，決定來這裡開餐廳，老闆娘是寮國女性，幹練精明，負責櫃檯收錢。餐廳內部陳設很有法國鄉村風，牆邊架著一排排紅酒，牆上的壁畫都是普羅旺斯的花草圖案，耳邊傳來法國香頌的軟語呢噥、燭光搖曳，情調十足。

我們點了門口的烤牛排套餐，配上馬鈴薯泥佐三種醬料，還有不斷送上的鬆脆酥軟的現烤法國麵包，配了兩杯紅酒，居然一人只要8塊美金。我和十一都覺得這頓晚餐很超值，特別是買了幾百塊美金輕如鴻毛的織品後，這頓便宜的晚餐讓我們感覺物美價廉，服務和食物都很道地，吃得滿心歡喜。

老闆說，在這裡開餐廳賺不了大錢，圖的是好山好水，「能夠在這麼美的地方過日子，不就是最好的收穫？」普羅旺斯歐吉桑望著他的寮國太太微笑著說。

發現香奈兒雜貨店

天黑後的洋人街呈現和白天不同的熱鬧風情，裝飾著霓虹燈光的餐廳酒吧聚集著西方面孔的遊客。走過一家明亮的店鋪，門口還有郵箱，居然是家雜貨店。雜貨店裡什麼都有，門口的明信片架子上擺滿各色寮國山水風光、少數民族的生活剪影，拍得很有味道，信封更是手工棉紙的材質，讓人驚艷。

貨架子排排站的咖啡豆和咖啡粉，包裝上英文寫著這是寮國產地直銷的有機咖啡，讓農民免於剝削，也讓消費者的健康得到保障。一磅健康咖啡豆要價5塊美金，買健康，還可以買到公平貿易的道德感。

雜貨店生意很好，各色物品齊全，有法國棒子麵包、瑪芬、吐司、可頌、來自法國的果醬、花生醬、起士；種類繁多的紅酒；冰櫃裡甚至有哈根打死冰淇淋；書架上有時代雜誌、亞洲週刊（簡體字版），還有當地的永珍時報等。結帳時，發現玻璃櫃台裡擺著一罐罐香奈兒香水，一旁是歐美品牌的粉餅、口紅，看得我目瞪口呆，這雜貨店簡直無所不賣，而且專賣高檔貨！

香奈兒雜貨店生意很不錯，隨時都聽得到收銀機叮叮開關的聲音，店員能說流利英文，買了棍子麵包、啤酒，還有一本用保鮮膜封起來的孤星「Laos」，準備好好研究一下這個神祕的共產國家，為什麼遇到的人民都這麼平和開心，街上沒人亂按喇叭，路人迎面而來還會對你微笑。

十一說，為什麼這些人的素質感覺都這麼好呢？這不是明明應該是共產國家，怎麼人民看來都這麼安詳平和、如沐春風？「這一定是個好地方。」十一說。


寮國凱旋門

時間：7／8
地點：永珍
狀態：歲月靜好

第二天一早，到香奈爾雜貨店隔壁的Joma麵包店吃早餐，喝到綿密奶泡的拿鐵，還有鬆軟純正的巧克力瑪芬，可惜只有我獨享，十一決定去吃路邊烤肉飯，體驗正港寮國早餐。

早餐後拿髒衣服去巷子裡的乾洗店，這家「美麗乾洗店」是移民第三代的中國華僑開的，不只乾洗店，附近還有他們的家族企業「美麗旅館」和「美麗海鮮酒樓」，年輕華僑女生不太流利的中文說：「一公斤一塊美金，傍晚就可以來拿。」

走路去早市，看到幾百攤販售布料、飾品、紀念品的攤子，發現很多紀念品的風格圖騰都與泰國非常相似，許是因為永珍位於湄公河畔，與泰國僅一水之隔，兩岸商業文化往來頻繁，彼此影響深遠。

這早市的風格非常「東南亞」，攤販會出聲招徠生意，與普吉島的巴東夜市或是峇里島的烏布市場頗相似，但也必須殺價，你來我往地周旋一番。

登上寮國凱旋門

永珍不大，我們走路去看寮國凱旋門。這座凱旋門原本是法國殖民時期的遺物，但是才蓋好主體建築，還來不及裝潢，寮國就獨立了，於是這座凱旋門的裝飾充滿印度教的華麗風格，多位柬埔寨吳哥窟中眼熟的女神，端坐門簷、俯視眾生。

凱旋門前有個大噴水池，池前的寬闊大道叫做「瀾滄大道」，因為湄公河的上游正是中國瀾滄江，紀念碑上面的中文寫著：「瀾滄大道是中國人民送給寮國的禮物。」象徵中寮的友好情誼。

登上凱旋門，一層一層上去，看見每層都有寬闊的販賣部，賣首飾、紀念T恤、舊錢幣等小東西，最高的塔頂可以鳥瞰永珍，這個安靜的首都被大片的森林覆蓋，大樹氣勢磅礡，少有建築高於樹頂，路上車況良好，車不多，速度也不快，還有，行人也少，很有種小國寡民的清幽感。

永珍街頭趴趴走

漫步在永珍街頭，我有點錯亂。在越南練就一身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勇往直前闖馬路的本事，簡直無用武之地，這裡幾乎沒有摩托車。車子雖然不多，卻都非常遵守交通規則，禮讓行人、幾乎沒聽到喇叭聲，感覺上比台灣的街頭更友善而「進步」。

十一注意到，這裡的車子不多，但是都非常新，像是剛打過蠟的新車，不管是自用車、貨車還是馬自達，簡直像是拍電影。是因為汽車商剛剛進駐不久，所以大家都買新車？還是什麼原因？為什麼當許多國家都是進口別國的報廢舊車二度使用的時候，永珍街頭卻都是新車？

這疑問始終沒有得到解答。但是在永珍街頭趴趴走了一天，不像之前得隨時找咖啡館避熱歇腿，感覺快要溶化。因為空氣清新、大樹成林，隨時有樹蔭可遮陽，我甚至覺得，就是在公園睡上一覺也沒什麼可怕，那麼些穿著橘紅袈裟的出家人在路上走來走去，不就是最穩當的人民保母。

二手書店的買賣哲學

洋人街上有家風格神似「誠品」的書局，裝潢高雅，專賣外文書。這種專門給觀光客消費的書店其實都差不多，明信片、攝影集，或是西方行銷手法包裝窺視少數民族的「第一世界」觀點，而且通常很貴，不知道是要賣給誰。

經過一家門可羅雀的二手書店，看起來是當地人才會進去的店。一進門，黑黑胖胖的老闆放下手邊的書，招呼：「日本人？」「台灣。」「噢，台灣哪，你們想從中國獨立對嗎？」「台灣有自己的護照啊。」我說。老闆微笑，解釋這裡有不少中國人來做生意，但是很少見到台灣人來旅行。「請隨便看看吧！」老闆說完回頭去讀他的書。

書店裡的書，多半都是背包客留下來的，小說、雜誌、遊記、最多的是孤星出版的東南亞總覽，偶爾有單國的版本，依據書籍新舊破損程度、出版年份而有價格落差，可惜我們來得太晚，昨天在香奈爾雜貨店買了一本全新的孤星寮國「影印」版，15塊美金。這裡的正版孤星，8塊美金已是高價。

我發現一本簡體字的「玩家老过」，專為背包客所寫的貧窮旅遊指南，頗有參考價值，定價2.8塊美金。我問老闆可有折扣，他回答：「妳喜歡的話，它是無價的。」好吧，我摸摸鼻子，感覺有點糗。

結帳的時候，他翻了翻書，一邊哈拉：「妳看得懂中國字啊？這種字不是被改過了妳還看得懂嗎？」不翻則已，這一翻，卻發現有缺頁。「噢噢，這書好像少了幾頁？」他問，「沒關係，這可是我找到的唯一的中文書呢。」我說。

他摘下老花眼鏡，頓了頓，雙手把書交給我：「小姐，這本書送給妳。」「啊？」我有點不懂，他剛剛不讓我殺價，現在卻要送書給我。「這本書有缺頁，它不完整，是我的疏忽，沒有發現這個缺陷，所以這本書不能賣，既然妳喜歡，就免費送給妳了。」我覺得受之有愧，但他很客氣，直說歡迎我再度光臨，但是這次不收錢。

意外得到天下掉下來的一本書，我飄飄然走出二手書店，好人老闆並沒有後悔追出來。十一說，這老闆真會做生意，留個人情給妳，讓人看到書就想到他，真厲害。

說也奇怪，怎麼這兩天都遇到這種看起來不愛錢，卻很會做生意的商人呢？這是特例，或者是永珍的特色：商人不愛錢、開車不搶快、路人笑瞇瞇，悠閒自在過日子。

永珍沒有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可歌可泣的歷史戰爭，沒有朱門酒肉臭與路邊餓殍的貧富對立的緊張，而是平淡恬適的生活感。從市井小民身上感受他們對生活的幸福感，無論貧富，都是那樣安然自得，我不過是個路過的旅人，卻有幸體驗這種難得的氣氛，想起張愛玲期待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句子，拿來形容永珍，卻是再貼切不過。

Day14永珍遇到微笑搶匪
時間：7／7
地點：出發到永珍
狀態：靜悄悄

早上八點班機從越南河內飛寮國永珍，機上都是白人背包客，幾乎滿座，前幾排看起來像是「頭等艙」的乘客卻遲遲未出現。終於，兩輛黑頭車開到停機坪，車裡出來幾位中年男人，幾位皮膚白的看起來像日本商社的長官，皮膚黑的幾位，看起來頗威嚴，瞧瞧黑頭車上的寮國國旗，應該是外交官或什麼政府要員吧。日本人排隊鞠躬，寮國官員也握手致意，寒喧一番終於上飛機，就坐在我的正前方，他們很安靜，東倒西歪、睡成一團，一派寧靜。

飛行高度保持著良好的地面視野，看得到美麗的山川，蜿蜒如絲綢腰帶的紅河流域，我拍了好多空照圖。寮國是越南的鄰國，和中國接壤，稱為「老过」，是東南亞唯一的內陸國，物產資源並不豐富，觀光資訊也不多。我們在河內跑了十幾家書店都買不到寮國的旅遊書，連地圖也無，覺得真奇怪，怎麼書店裡有羅馬、德國的旅行書，卻看不見鄰國的地圖？

問店員，他們只說：「沒有。」也不給個說法。沒有就是沒有啊，有什麼好說的。

永珍機場的規模不大，小巧乾淨，海關人員也感覺很友善，大家都笑瞇瞇。下了飛機才發現大家都去辦落地簽，美金40塊，因為人不多，一下子就辦好了。我們因此而快速通關。

中年海關大叔對我微笑：「為什麼來永珍？」
「我來旅行。」
「妳打算住哪裡呢？」
「我沒來過，所以不知道，你要不要幫我介紹？」
他把眼神從我的護照轉向我：「妳有紙筆嗎？」

我遞上筆記本，他一邊寫，一邊說：「鎮上有很多觀光飯店都不錯，也有很多中國人開的餐館，妳一定可以找到喜歡的食物。」他把筆記本還給我，「Enjoy！」

謝過他，我和十一推著行李到大廳，機場大廳人不多，步調悠閒緩慢。我們逛進機場大廳的紀念品店買地圖。十一每到一個地方就要找地圖，在越南這問題不大，但是遍尋不著寮國的地圖，讓他有點不安。「妳總得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確定東南西北的位置啊～」他覺得我這種完全不在乎方位的人簡直不可思議。

利用買地圖的機會，我們又問了店員哪裡可以住宿。店員告訴我們，機場大廳有排班計程車載旅客到鎮上，一趟定價6塊美金，到了鎮上，有多得數不清的客棧旅館可以選，價位非常合理，從上百塊美金到幾塊錢美金都有。她順手寫下一家旅館的名字，「交給司機，請他帶你們去吧！很多外國人都喜歡這家客棧噢！」

我們去櫃檯買了票，一位笑瞇瞇的計程車司機來接我們，一路上很愉快地跟我們介紹寮國有什麼景點可看，本來以為機場距離鎮上有段距離，結果約莫十分鐘，計程車停在一段施工中的路邊，告訴我們：「客棧到了！」

嗄？原來大馬路正在修築下水道，煙塵瀰漫，而機場小姐介紹的客棧藏身在巷子裡，司機幫我們把行李提到巷口，揮手告別。

客棧規模小巧，很有居家感覺。服務生招呼我們看房間，價格很合理，有無線電視還正好播出韓劇「大長今」，而且是中文配音，實在太理想，馬上就決定住下了。

他鄉聞鄉音

客棧位於永珍主要洋人街的巷子裡，鬧中取靜。放好行李，外頭陽光白燦燦，我們拿著服務生給的簡單地圖出門晃蕩。走在大街上，我們有點遲疑：「這真是永珍最熱鬧的街嗎？」因為路上行人稀少，車子平均每三分鐘才出現一輛，而且車行緩慢，偶爾出現背著碩大行李的背包客汗流浹背地在路上找客棧，走著走著，開始看到一排排嘟嘟車（tuktuk，摩托車改裝的摩托計程車），才確定這果真是最「熱鬧」的洋人街。

看著地圖，我們按圖索驥來到一家地圖上有廣告的餐廳吃午飯，號稱兼具寮國口味與西方風情的餐廳，晚上是酒吧，午餐提供「包肥」（Buffet）。一人3.5美金。食物很普通，就是牛排、烤雞、炒什錦蔬菜、生菜沙拉、海鮮、很多很多剝好皮的紅毛丹和鳳梨等熱帶水果。

比較有趣的是現場演奏，餐廳的中央有一組樂隊演奏寮國傳統樂器，剛進門的時候，聽到的音樂很接近傳統的泰國曲風，正在大快朵頤之際，十一提醒我：「聽，是甜蜜蜜耶！」咦，真的耶，她們居然開始演奏起「甜蜜蜜」，難道他們注意到我們是台灣人了嗎？可是現場還有日本人、韓國人，她怎麼認得出我們來自台灣？我在越南老被誤認為日本或韓國人，這些寮國人真是好眼力！

我們不動聲色，繼續埋頭苦幹，一邊偷偷觀察他們的下一步。樂隊氣定神閒奏完這一曲，下一首…居然是「阿里郎」，哇，果然！十一說：「她們一定是看妳沒反應，決定繼續猜。」「阿里郎」結束後，是「高山青」，我和十一說，等下應該去跟樂隊致意，她們實在太敬業了，還來不及去致意，接著下一首是「小城故事」。我跟十一都很感動，能在異鄉聽聞到鄉音，實在感人哪。

午飯後繼續探索永珍洋人街，發現這條街雖然不長，但是分岔的巷弄中很多有意思的小店，看起來都很低調，但一走進去，簡直眼花撩亂，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不可方物的織品

走過巷弄，被一牆香味濃郁的梔子花吸引注意，透過鐵門發現一座漂亮的透天平房，想是那個大官的官邸，卻看到門旁的招牌，這居然是間寮國織品工作坊，招牌上說歡迎參觀，請按鈴進入。我們半信半疑按了門鈴，看來杳無人煙的院落裡，走出一名中年男人，微笑開門迎客。一回頭，他又把門給鎖上了。

他引我們進入內室，發現裡面別有洞天，是個媲美峇里島蠟染工坊的織品展示館，但是更加精緻而美麗。整座展示館沒有其他人，他解釋，因為通常都是預約參觀，只有日本人對這些織品有興趣，多數是日本觀光團或是西方旅客來。他們很多商品都直接空運到日本。「你們慢慢看。」他的微笑很溫暖，感覺不像是賣東西的店員而比較接近博物館解說員。說完就離開了。

我和十一慢慢逛著，這些織品做工很細，是那種人眼無法看到針孔的細緻緊密，圖騰是寮國的傳統造型，顏色不是南洋慣有的張揚絢麗色彩，反而有種低調的時尚感，我很喜歡，簡直想全部都搬回家。

翻看價錢，發現這些織品果然要價不斐，一個三角針織吊飾20美金，一條1呎見方的掛飾50美金，我們挑來挑去，終於決定買下幾件織品作為紀念。那位低調的微笑先生又出現了，一邊幫我們包裝，一邊說買這麼多自然有折扣，收據一出來，折扣是10%，哇，這完全不符合東南亞的殺價策略啊，因為實在喜歡，還是非常值得。他用寮國手工紙袋包裝，每一件都包裝得很仔細，他解釋，他們在日本百貨公司有專櫃，日本人很喜歡他們的織品。

微笑先生不急著送客，反而問我們要不要看看工廠？他引我們走入後院，一排排的紡織機非常壯觀，十來位寮國紡織女工正在吃午飯，看見我們參觀，微笑著坐上紡織機，表演給我們看。看她流暢地轉換梭子，把梭子穿過絲縷，換顏色，手續很是繁複。我跟十一說，這麼貴的織品，應該會給她們比較好的待遇吧？如果這樣，那總比去買血汗工廠的東西好啊。十一說，這種工廠剝削可能更厲害，因為要求更高，更不能出錯。

離開織品工坊，微笑先生送到門口。十一說，我們一定是昏了頭，才第一天就大開殺戒，買了幾百塊美金的「布」。這個地方看起來很平和安寧，也不拉客也不推銷，不急不徐地步調，卻讓人意外買得更多。我想，這種無壓力的銷售方式，才是不著痕跡的高招吧！

時間：7／6
地點：河內
狀態：拜訪胡伯伯

明天就要告別河內了，才發現很多事還沒做：沒去拜訪胡志明、沒去看水上木偶戲，還沒好好來一頓紀念性的大餐。生命是匆促的，時間永遠不夠。

早上醒來時很餓，那種饑餓感不是河粉或法國麵包可以填滿，昨晚看了報紙的介紹，對於一家日本居酒屋情有獨鍾，突然想吃生魚片。生魚片哪裡找？有的，河內的日本料理僅次於法國料理，是最受的歡迎的異國料理選擇之一。

日本居酒屋的鄉愁

剛到越南的時候，很容易被那些充滿濃濃日本味的精緻小店鋪、餐廳吸引，無論胡志明市或河內，都有許多日本觀光客，因此不乏日本餐廳，河內著名的五星級飯店更是日本Nikko系列的飯店，相較於滿地垃圾的河粉店，整齊乾淨的日本料理店成為一種鄉愁。

隨機搭上計程車，請司機推薦他認為最美味的日本料理店，包包裡帶著那張美食地圖，找到報紙上介紹的居酒屋，時間接近中午。一進門，聽到熟悉的日語招呼，穿著日本和服的服務生一概是越南人，負責帶位，在吧台切生魚片的則是正港日本廚師。

點了生魚片、壽司、野菜沙拉、土瓶蒸、炸物、炒烏龍麵，一樣一樣端上來，擺盤相當有創意，我開心拍照，後來被發現了，服務生前來說明，為了尊重廚師的創作，他們不讓顧客拍照。啊？向來以客為尊的日本餐廳，居然到了海外變成了「因為怕被其他店派來的間諜出賣所以不許拍照的神祕居酒屋」，為了怕我不相信，她還指著某面牆上的標示，真的有個「禁止拍照」的圖片，好吧，不拍就好好專心吃飯吧。

這間居酒屋的來客多半是日本人，此起彼落的日語，讓人彷彿置身日本，服務生的日語都說得不錯，食物也很「道地」--不是日本的道地，是接近台灣的那種，混進了一些越南食物的元素，口味更有層次，味道更豐富，深得我心。

飯後Taxi去胡志明博物館參觀，靠近售票口時，遇見一大群越南女學生，隊伍整齊地準備入場，一旁還有幾個拿著攝影機的男人一路拍攝，女學生們年紀從國小到國中，混齡隊伍按照高矮排列，但身著一式一樣的白色制服，繫上紅領巾，模樣打扮看起來似曾相識，「越南也有小紅衛兵啊~」十一脫口而出，啊，對耶，這不就是傳記文學雜誌裡偶爾會看到的，文革時期巾幗不讓鬚眉的小紅衛兵嗎？真的都是小紅巾耶！

跟著女學生隊伍後頭進入胡志明博物館，果然有國父紀念館的氣派，首先是冷氣充足，和昨天的歷史博物館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特別是在炎熱的越南夏季。然後，我們發現門票也只要5千越盾，折合新台幣十塊錢。開始逛了起來，發現這裡的展品比較有看頭，幾百張胡志明造訪中國的歷史照片（胡伯伯去過桂林遊漓江耶），很多都和中國近代史習習相關。

十一在圖片中發現很多胡伯伯的事情：胡伯伯會寫中文，而且喜歡用格言成語勉勵大家：「要怎麼收穫，先要怎麼栽」（領袖都有這種習慣？）；胡伯伯喜歡穿涼鞋（顯示他很親民？還是因為天氣熱？）很多照片都是他風塵僕僕穿著涼鞋探訪民眾，甚至連到中國拜訪外交官，都穿涼鞋。有意思的是，那雙被踏破卻意義非凡的涼鞋，博物館裡面也有展示噢！

還有許多胡伯伯下鄉與民眾的合照，不管是越南農民、中國農民、旅館的服務生、餐廳的門房，大家都爭相合照，唉呀呀，胡伯伯真是萬人迷啊！

下龍灣小紅巾

我們一邊欣賞有趣的展品，一邊討論胡伯伯是在什麼情況下拍下這些照片，不期然遇到一群小紅巾。一位可愛小紅巾以英文問我：「妳從哪裡來？」我逗她：「猜猜看？」「日本？韓國？」「台灣。」我用發音接近的越南文回答她。

她一臉驚訝，好像在說：「啊，妳居然會說越南文？」我接著說：「朵一空咻頂斐。」（越語：我不會說越南文。）小紅巾們爆笑，小麻雀般吱吱喳喳，我抓到幾個關鍵字，意思大概是說：「妳說妳不會講越南文，妳卻用越南文講話，那妳到底會是不會？」當然，憑我那點三腳貓的越語，自然是聽不懂這許多，不過人是有肢體表情的，我看得出來。

一群小紅巾於是圍了過來聊天，她們的年紀約莫在十二、三歲之間，已經開始上英文課，所以都會問英文課本的基本會話：「What’s your name？」「Do you like Vietnam？」「How are you？」我每回答一個問題都可以得到一陣愉快的歡呼，小紅巾們努力想翻出腦袋裡的英文單字來聊天，雖然語言溝通不甚流暢，但是大家情緒都很High。

拼拼湊湊的溝通中，我知道她們來自北越觀光勝地下龍灣，第一次到河內來玩，非常愉快，她們都知道台灣，還曉得台北有個101大樓，「真的很高噢！」一位小紅巾眼中閃著星星般，無限嚮往地說：「好想到台灣看101噢！」另外一位也接著說：「台北是非常美麗的城市。」人越聚越多，連老師都來了。

十一在旁邊提議：「大家一起拍張照吧！」一群小女生很可愛地來輪流跟我拍照，拍完給她們看，大家都很開心。拍完照，大家看起來有點不捨，彷彿很想再多聊點什麼，可惜英文問候語已經都講完了，更深的會話內容又缺乏足夠的辭彙，一直微笑也不是辦法，那，再下去就尷尬了，只好揮揮手，繼續參觀吧。

水上木偶戲（Vietnamese Water Puppetry）

離開胡志明博物館，我們直奔還劍湖畔的水上木偶劇場。夕陽西下時分，門口排滿了皮膚曬得發紅的西方遊客，背包客、北歐銀髮團、美國家庭團齊聚一堂，票價一人80塊台幣，是所謂的「一級」座位，買好票後，聽到櫃檯跟正在買票的背包客吵了起來，原來她想買半價的「二級」座位，卻被拒絕，因為只剩下一級的票。進入劇場，門口有人散發紙扇，進去後才發現，原來所有座位都是「一級」，因為不對號，得自己找位子坐。

水上木偶戲以英、法、越三語進行，木偶飄在水面上，每座木偶的後面都有一根長竹竿操控，操偶人下半身泡在水中，內容敘述越南傳統農村生活，忠孝節義終得善報的勸世故事。除了表演的木偶，戲臺旁還有一組樂隊現場伴奏，樂師敲擊演奏越南傳統樂器，兩個穿著國服的女子負責一搭一唱地為木偶配音，是「說戲人」。

表演因為卡著語言障礙，有看沒有全懂，只能看著節目單的解釋。雖然聲光效果挺陽春，比不上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霹靂布袋戲，可是表演結束，當所有的操偶人從幕後走出來謝幕的那一刻，全場突然激動了起來，掌聲久久不歇。

那些面容樸實、臉色紅潤，穿著簡單布衣的「演員」，一個多小時，泡在冰冷的水裡，賣力地操作竹竿「遙控」木偶，該有多辛苦。書上說，這種表演是古代皇帝和王公貴族喜歡的娛樂，大概就像是台灣布袋戲或是中國的皮影戲，可是，偏偏得泡在水裡，是因為越南天氣熱？還是因為池塘多？直接把戲臺蓋在水上，讓操偶人得更加賣力（臂力加上水中移動的吃力）演出，難道也是一種權力的展現？顯然是的。但願這些在水中的工作者能因為場場爆滿的表演而得到應有的待遇，但願他們都喜愛自己的工作。

時間：7／5
地點：河內
狀態：路是問出來的

潛伏體內的河內超級病毒終於不敵西藥房強效抗生素，及每天一桶5公升礦泉水的凌厲攻勢，配上土法煉鋼的刮痧催逼出黑色烏青，病毒一天天棄守，終於，這天醒來時，全身上下氣力十足，有股浴火重生的無敵感。

十一前晚看世界盃足球賽，清晨四點才睡，我決定自己出去走走。手上拿著旅館的簡單地圖，一路上問路，遇到了幾個熱心的商家指路，雖然路途看來不遠，我卻因為邊走邊逛，20分鐘的路程走了2個鐘頭。

不全然是因為迷路，經常是找到了正確方向，卻因為路邊一家小店舖的少數民族的手工織品把我引進門，逛了半天再出來，那東南西北就得重新定位。然後那河內的舊城區街道又小，站在這一頭看見對街有間可愛的銀飾店鋪，又奔了過去，如此來來回回多次，簡直就是在掃街。

浪費了時間，我卻也發現了好些有意思的河內特色，都是旅遊書上沒提到的，第一手的田野偏見觀察：

印象一：滿街都是越共、超會打游擊

從剛來河內的機場小巴到計程車司機，感覺都不似胡志明市那般友善，爭奪客人很兇悍，還會趁火打劫。在河內遇過「黑車」，跳表速度奇快，要求他停車時還一臉肅殺表情，十分可惡。不過，河內的計程車司機方向感比較好，不太會迷路，但也不愛聊天。

印象二：店員高挑白皙、氣質出眾但服務冰冷

比起胡志明市／大叻／芽張這些南方地方，河內的女服務生普遍個頭比較高，皮膚白皙，五官輪廓秀氣，素質頗佳。但是不知為何店員的臉色一概冷冰冰，並不搭理客人，感覺跟中國剛開放的時候有點像。唯一會笑的時刻是送客，看著客人離開店裡，彷彿是鬆了口氣般的愉快。我和十一說冷笑話：「河內天氣很熱，不過沒關係，看看那些店員的臉，心就涼了。」

印象三：高度聚集經濟 打銀街只許賣銀

河內舊城區有36古街，棋盤式的規劃，每條街都短短的，那是按照十五世紀的商業交易命名：棉被街、鐵器街、中藥街、竹竿街、米街、布街、紙街、珠寶街、打銀街、竹竿街，都還有商業活動，可以遙想當年的盛況。

我們的旅館位於雞街，不過已經變成喜帖街。據說，為了防疫禽流感，越南政府已下令雞鴨鵝等禽類不許活體進城，保持城市的公共衛生品質。逛這些古街很有點思古之幽情，一條街只許賣一類商品，聚集得很可愛哪。

印象四：殖民建築多年久失修 鬼影幢幢

河內舊城區很多法國殖民時期的建築，和胡志明市不太一樣，這裡的古蹟多半都是「真古蹟」，不似胡志明市許多殖民風格的新建築，但是也許是年久失修，我懷疑越南政府刻意消滅「法國遺孽」，總是破破舊舊，天主教堂是為一例，看起來斑駁好似鬼屋，某些廟也是，總覺得隨時會有什麼鬼魂飄出來的詭異感。

走走停停終於到了河內天主教堂，周圍是貴婦街，找了一家咖啡館點了一碗牛肉河粉，十一來會合，又點了一盤涼拌牛肉青木瓜絲，在冷氣充足的咖啡館喝拿鐵看足球賽。

下午去看歷史博物館，一人一萬五千越盾（新台幣30塊），相機要另外付錢，雖然實在覺得沒什麼好拍，但門口收錢的小姐就是篤定地要收一台相機的票價，也只好隨她。

歷史博物館逛起來挺無聊，展示了一些青銅器、貝殼碎片，還有古代戰袍等器物，器物的彫刻手工並不細緻，花瓶的畫工、瓷器的光澤，對照之下，故宮的文物器皿果然還是精緻許多。越南受中國影響上千多年，許多歷史器物都與中國類似，其中不少是中國送給越南藩屬的禮物。

離開博物館，回到舊街，逛了賣銀街、賣布街，逛得一身是汗。回小旅館沖澡，然後搭計程車去尋找一家號稱「河內最美味」的河粉（Pho）。計程車司機帶我們來到一條有點暗的街道，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門口，門前一張招牌寫著「Pho」（發音佛）。

小店門口有幾口大鍋熬著熱湯，鍋子幾乎有半個人高，呼嚕呼嚕冒著熱氣，滾燙的牛骨高湯澆上滑腴的河粉，幾片薄薄的生牛肉立時轉成粉嫩的顏色，灑上一把香菜、蒜苗，擠上檸檬汁，那滋味真會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這家美味河粉店很簡陋，只賣一種河粉，一碗一萬越盾（新台幣20塊），店裡頭都是矮小桌子、長板凳，擺設並不講究，像是大眾食堂，沒有菜單，只賣一種河粉，店員自會捧上河粉來，吃完就到門口付錢。只見人來人往，生意好得很，不愧是「河內第一」。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滿地垃圾，不誇張，幾乎都是衛生紙，吃完河粉擦嘴擤鼻涕，隨手一丟，動作非常流暢自然。當我拿起相機，拍下遍地衛生紙，被快門聲音「提醒」的鄰座男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很有幾分不以為然，像是在說：「看妳這個土包子，這有什麼好拍的！」

雖然河粉很便宜，不過小店離市區很遠，於是我們又花了五萬越盾搭計程車回市區，去逛Vincom City Tower。Vincom City Tower是一現代化百貨公司，坐落於新興商業區，從舊城區打銀街逛到百貨公司，快速掃瞄當代越南的中產階級的樣貌。

舊城區是觀光區，服務國際旅客，舉目所及，踩著人力三輪車的黑瘦中年男人、戴斗笠、挑扁擔的越南婦人變成了最尋常的風景。離開了觀光區，快速發展的首都河內又是什麼模樣？

從一樓開始，跟著越南人的腳步，一步步走進現代河內。

門口照例有警衛，這裡的警衛和台北衣蝶百貨負責鞠躬的帥哥不同，第一，他們不帥也不哈腰；第二，他們看起來真的很擔心有人會來搶百貨公司，是強調秩序的象徵。一樓主要是化妝品裝櫃，跟台灣差不多，有歐舒丹、克蘭詩、倩碧等品牌，奇怪的是，台灣的開架式品牌如萊雅、歐蕾，在這裡的設櫃看起來都跟歐美品牌平起平坐。

二樓開始是服裝，女裝、兒童，還有一些雜貨用品，一層一層上去，發現百貨公司的硬體看起來還可以，但商品的品質卻差一點，價格卻和台灣相去不遠，實在不了解以目前河內工資水平，多少人買得起這些奢侈品？

最高層是家電用品，韓國品牌的LG、三星佔據重要位置，「大長今」李英愛的人形立牌淺笑盈盈，百貨公司把賣場打理成客廳般舒適，62吋電漿螢幕前放著一張舒適的雙人沙發，打造出令人嚮往的家庭電影院氛圍。

除了要價昂貴的家電，當然還有特賣商品，最多廠牌推出特價的首推多功能果汁機，有點像是台灣電視購物王牌貴夫人果汁機，打果汁、打穀類、還可以當成食物處理機，馬達超強、葉片超硬之類的廣告，對中產階級很有吸引力，價格約台灣的2／3，頗有競爭力。

回神一想，不對呀，這價錢跟台灣差不了多少，可是這裡的平均工資比台灣低上十倍，換算下來，一部電漿螢幕要價11萬新台幣，那對於平均工資只有新台幣3千塊的上班族來說，得不吃不喝多久才買得起？

即使這樣，靠櫃詢價的人潮還真不少，怪不得大家都要喊窮。十分之一的薪水，四分之一的物價，比起來，台灣物價並不特別過分。

越南滿街台灣出產的山陽機車，每台要價新台幣3、4萬（可以分期付款），相當於越南上班族一年多不吃不喝的薪水，年輕人買輛越南機車相當於台灣人買一輛車，可是看看街頭喇叭聲不斷的熱鬧街頭，呈現出一股蓬勃的氣氛。

年輕人再窮也要買機車，手機再貴也得敗下去，可以發現，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是不分國度的。

河內街景，樓上住家、樓下作生意

時間：7／4
地點：河內
狀態：邂逅留學台灣的美女

這回到越南自助旅行，除了在胡志明市的幾天是根據原先規劃探訪朋友、拜會教授，離開大叻之後，計畫就開始趕不上變化了。因為時間充裕，原本規劃22天的假期，要從南到北搭車「穿越」二千多公里的越南，若是行有餘力，再去寮國走走。看似隨興悠閒的自由行，卻因為發現自己終究不是苦行背包客的料而破功。

首先，是在胡志明市呆了太久，因為F初來，大家買東西吃東西十分逸樂，過著夜夜可以笙歌、餐餐美食伺候、貴婦街逛不完的好日子。一離開胡志明市，才發現，鄉村漫漫長夜如此難熬、高原美景沒錯很是心曠神怡，但是看著兩天也夠了，再這麼下去，青山綠水也成了窮山惡水。

就算要逃離惡水窮山，也得有工具，雖然越南的交通算方便，各大城市間的長程巴士任君選擇，但動輒六七小時的長途交通，還是相當難捱。對於「時間就是金錢」的執念在此明白顯現，原來我們都不曾發現，台灣人和越南人對於時間的觀念竟有這樣大的差異。

一個越南朋友告訴十一，他打算週末騎車回家。
十一：「要騎多久呢？」
朋友：「不會很久，大概七個小時吧。」
十一：「噢……」

旅行與修行

經歷過兩趟長程的巴士旅行後，我們決定放棄人類學家的田野考察精神，接下來只挑重點城市漫遊，一來是不希望把珍貴的假期花在車程上，二來是身體精神都吃不消這種長時間的困頓，雖然偶爾苦其心志感覺像修行，但我們在旅行，假期結束回到台北得立刻投入工作，是以保重身體精神健康非常重要，不能走上「越玩越累」的不歸路。

身體逐漸恢復之後，十一打起精神，拿出這幾天蒐羅的旅遊資訊，準備訂機票到寮國永珍。十一出發前拿了某專辦東南亞旅遊的台灣旅行社名片電話，上面有該旅行社在胡志明市與河內辦事處的電話。既然人在河內，先打到河內辦事處問吧，奇怪的是，接電話的對方口氣不佳，表示這是私人電話，不是什麼旅行社。重撥了一次還是一樣，對方十分不耐，表示真的沒有旅行社。

打回胡志明市的辦事處問，接電話的人聽不懂問題，電話轉來轉去，沒有人能回答問題。最後，十一靈機一動，打回台灣問吧。果然，台灣旅行社說河內辦事處剛搬家，所以電話換了，還來不及更新，台灣同胞給了一個手機號碼，說是辦公室主任的電話。按照號碼打了過去，問了旅行社的新住址，搭上計程車，直接殺過去。

異鄉聞鄉音

坐落於河內新興商業大樓裡的旅行社辦公室，建築裝潢看起來有點像是銀行，門口警衛看守，頗有閒人勿近的肅殺氣氛。嶄新的商業大樓裡面，每層樓隔成許多單位，找到旅行社的號碼，一推門，一位上班族打扮的女士正往大門走來，一邊走一邊講手機，令我大感振奮的是：她居然講中文。

「聽到中文的感覺真好！」我脫口而出，她嫣然一笑。我們說明來意，她一臉驚訝的表示：「你們好厲害，居然找得到，我們才剛搬過來沒多久耶！」很高興遇到能夠說中文的越南人，就像異鄉遇故人那般親切，她正是辦公室主任。

辦公室主任黃小姐中文說得不錯、生得十分美麗，她曾到台灣師大唸過一年中文學校，上午在師大上課，下午到旅行社上班，回想起來：「幾乎都在工作。」她苦笑，台北生活費高，她一邊工作一邊賺錢，唸完兩年，回越南繼續待在旅行社工作，因為會講中文，可以處理台灣旅行團的疑難雜症，受台灣老闆提拔為辦公室主任。

她熱情接待我們，替我們處理簽證票務，很好奇我們如何自助旅行，因為多數到越南的旅客都跟團，一定去下龍灣報到，講究效率地把越南五天玩透透，很少見到我們這種客人，河內待了這麼多天，居然還沒去下龍灣（也沒準備去），而且還打算去更偏僻的寮國。

寮國有什麼好玩？！

「寮國有什麼好玩的？」她問我們。「不知道耶。」這是實情，我們走遍河內書店，都買不到寮國的旅遊書，事前又沒做功課，手上只有一張辦公室同事給的「寮國祕境手繪地圖」。她解釋，越南跟寮國雖然很近，但是班次並不頻繁，因為一般人可以走陸路（搭長程巴士？NO！），觀光客不多，有的只是商人或西方背包客。

「背包客都玩什麼呢？」我問，她聳聳肩，兩手一攤，「老外就是喜歡看風景吧，那邊什麼都沒有，太無聊，可能他們國家太進步，所以想要看一些自然的東西吧！玩水啦，曬太陽啦，這樣子。」她嘗試解釋，講完又覺得尷尬，因為我們也正打算去那個無聊的國家啊。

經過一番討論，決定從河內飛永珍、待上一周、再從永珍飛回胡志明市。為什麼是一周？難道堂堂寮國，只值得我們停留七天？

黃主任建議：「永珍是首都，不過很無聊，都是神廟，路邊就有，長得都差不多，大概一兩天就可以看完。然後去你們朋友推薦的熱門景點VangVieng（萬榮）二天，就是很多鐘乳石啊，跟桂林差不多，去過桂林嗎？對啦，就差不多是那樣，然後再去龍坡邦二天，回到永珍晃晃就差不多了。」

她說得誠懇，像是個力勸我們別去窮鄉僻壤浪費寶貴假期的好心朋友。總是好心的，但是山水如此多嬌，既然願意去，當然也願意見山不是山囉。

確認好了簽證機票價格（寮國快簽40美元、機票326美元），黃主任跟我們確認旅館地址，隔天就請小弟送件到旅館「貨到付款」。

時近中午，我們準備告辭，她卻熱心地要請我們吃飯。她說附近有家很棒的新加坡館子，她要請我們吃飯，「有些事情想請教你們。」她說：「我想去台灣留學，想請問你們的意見。」

台灣留學夢

原來她一直對台灣念念不忘，雖然回越南結婚生子，但是對於台灣仍然非常嚮往。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一些台灣研究東南亞的教授，有教授告訴她近年台灣不少學校給外籍生獎學金，建議她可以試試看。

她擔心家裡有阻力，於是鼓動小姑申請台灣的東南亞研究所，然後自己「順便」跟著「申請看看」，結果小姑得到全額獎學金，她卻只拿到一半，每個月6500新台幣的補助。

她住過台北，雖然申請的學校在中部，開銷不比台北，但那點補助也是遠遠不夠的。她想打聽的是，這個研究所到底值不值得她「拋夫棄女」、中斷工作負笈他鄉？她先生在海關工作，雖然在家不會幫忙家事，但是對她唸書一事的態度是「如果妳一定要去，那我也只好讓妳去」，於是她陷入兩難，到底要去台灣追尋「可能更好的發展」，還是繼續留在越南做著穩定但是「已覺得有點厭煩」的工作？

十一念東南亞研究，剛好帶著筆電，我們就在新加坡餐館裡，給了這位苦惱的黃主任很多相關課程的研究報告。她問：「唸完這個學位回越南，我可以得到什麼發展？」我們面面相覷，這個答案太難，誰能夠回答呢？

據說，在越南，大學畢業就可以留校當講師，兩年內考上碩士可以保有教職，繼續邊教書、邊念書。但她可想繼續往學術方向深造？還是她對這個「國外的學位」存有什麼幻想，希望可以透過唸書拯救她陷入瓶頸的工作倦怠？

作為資深旅行專家，她可以輕鬆指點我們參觀的重點方向，身為在地台灣人，我們卻不能斬釘截鐵地給她肯定的建議，雖然辜負了她的期待，但是我還是希望她能夠參考了所有的「別人的意見」後，做出自己真心的決定。

人生如行旅，好壞都得自己承擔，別人幫妳規劃安排的行程，再完美再精采，都在預期中。靠自己走出來的路，就算是迷了路，那出乎意料的風景和人物，卻都是獨一無二的，我想，那才不算辜負了自己。

時間：7／3
地點：河內
狀態：繼續昏沉、繼續趴趴走

旅行時最怕的不是沒訂到旅館、趕不上火車／巴士、迷路、食物難吃、沒水不能洗澡還遇上跳蚤，最最令我無法忍受的，是生病。

從沒在旅行的時候生病，或者這回實在太嚴重，雪上加霜的是，我們倆人一同掛點，隔天還彼此交換病症，互通病毒。

已經病了一天，睡了一天，台灣帶來的伏冒熱飲早已用完，其他感冒藥也都一一消滅不了病毒，河內西藥房買的抗生素吞了十幾顆，一天消耗一桶五公升礦泉水，以為這樣下猛藥，病情會轉好，沒想到並不，那強硬的感冒病毒展現出越南堅毅不拔的特性，就是趕不走，彷彿打焦土策略，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罷休。

越南朋友嘗言：「越南人是最強的民族，我們打敗過全世界最厲害的國家。」的確，越南是中南半島唯一打敗過美國（越戰）、法國（抗法戰爭）、以及中國的國家，雖然這幾次戰爭中，越南死傷嚴重，但是這種國族主義也因為內傷如此嚴重而更加強烈凝聚。

難道越南病毒也遺傳到這樣的堅毅不拔？怎麼吃藥休息喝水都沒效，簡直是藥石罔效。

與胡志明擦身而過

既然可能會死在這裡，那麼不如在死前好好盡興看看這個城市吧，萬一就要長眠於此，也別白白走了一遭。於是難過歸難過，我們還是決定出門走走，去胡志明博物館瞻仰「胡伯伯」（越南人對胡志明的暱稱，有點像是早期台灣人稱蔣公）的遺像。聽十一說，胡伯伯博物館裡面真的有他的遺體，以良好技術保存，水晶棺材裝著「音容宛在」的越南國父胡志明，就跟史達林和毛澤東一樣不甘寂寞。

可惜，搭計程車到博物館，才發現這天是休館日，運氣不好。到廣場走走，發現天氣真熱，站在樹蔭下，還是感覺自己像支逐漸融化的冰淇淋，黏瘩瘩軟趴趴。但是神氣的越南阿兵哥還是全副武裝地穿著英挺的白色長袖制服，厚重的馬靴、鋼盔，盡責地戌守廣場，不讓閒雜人等觀光客靠近胡伯伯。

體驗時尚河內高塔

瞧瞧手上的觀光導覽地圖，十一建議去看看「Hanoi Tower」，本來以為是類似東京鐵塔那樣的觀光景點，結果是一棟類似台北信義區國際會議中心的大廈，門口完全看不出來什麼名堂，沒有商店、沒有招牌告示，非常冷調／低調的肅殺風格，門口的警衛穿著整齊，計程車開到門口停下來，帶著乾淨白手套的警衛趨前來開車門，Hanoi Tower大門內的警衛配合地把玻璃門拉開，我們狐疑地進門，遇到一群嘰嘰喳喳的日本貴婦從玄關迤邐而來，才發現原來這大樓的門面雖低調，裡頭可是熱鬧非凡。

冰冷肅殺的大樓內部是一高級精品Mall，中間廣場是咖啡座，周圍是櫛比鱗次的精品店，寢具、珠寶、名錶、高級服裝、訂製家具，放眼望去，都是西方人。涼爽的冷氣讓我很快就覺得發冷，雖然額頭是熱的。在咖啡座點杯熱拿鐵暖暖身，順便補吃一包藥。

本來以為菜單上會有越南河粉，結果這個「河內淘兒」真是夠西方，完全的西式三明治、咖啡、潛艇堡，就是沒看到河粉。只好點了三明治、西瓜汁、拿鐵。咖啡很平常，就是一般普通的拿鐵，不難喝。三明治也是，西瓜汁上來的時候，卻讓人眼睛一亮。西瓜汁上插著一根三角旗—越南國旗。

終於還是看到了越南。即使在這樣西方資本主義式的商場裡頭，越南人不會忘記自己的國家，真是堅強的民族性啊。

白人媽媽的黃皮膚小孩

咖啡座鄰座的嬰兒哭聲引起我們的注意。一位年輕美麗的白人女子懷抱著一個黑頭髮黃皮膚的嬰兒，嬰兒看起來很小，約莫只有二、三個月大，脖子還軟軟的必需托住。女子像是母親般親暱逗弄嬰兒，她的桌上有杯咖啡和一本筆記，她看起來是一個人，因為當她暫時離開，是請服務生幫她照顧小孩。

我雖然奄奄一息，還是非常好奇，這女子和這小孩的關係，會不會正是電影裡面經常出現的「收養」情節？如果是，這大概是我在越南遇見的最小的嬰兒收養。

收養一個越南嬰兒，應該需要什麼條件呢？為什麼有這麼多西方人到東南亞來收養小孩？在越南最時尚的觀光區，經常可見西方家庭出遊，經常可以看到的是白人父母+黃皮膚小孩的組合，高大壯碩的父母懷裡抱著瘦小的越南寶寶，那感覺很像是看見外電新聞上安潔莉娜裘莉身上黏著養女西非女孩沙哈拉或是柬埔寨養子梅鐸的畫面，很溫馨的人道感覺。

也有不少家庭的組合更聯合國，西方白人父母+黑皮膚小孩+黃皮膚小孩+白皮膚小孩=以英文溝通。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家庭組合，而且發現三個小孩的年紀相仿，心裡湧起一股「五族共和」的熱流感，真是佩服這對父母，怎麼會想到組成這樣一個家庭，實在太有創意了。

曾經看過一部紀錄片，討論一個被愛爾蘭夫妻收養的印尼私生子的悲慘故事：男孩的母親因為意外懷孕不見容於社會，決定出養孩子，一對派駐印尼外商的白人夫妻因不孕而收養。沒想到二年後，愛爾蘭夫妻懷孕並且調職他國，臨走前，居然把男孩丟到某家孤兒院前，一走了之。男孩是非法收養，所以沒有印尼國籍、無法上學，成為一個沒有身分的人。一位英國女記者得知這消息，進行調查報導，揭露這一連串以收養為名的販嬰罪行，最後並找到男孩的母親，讓男孩得以回到家人的懷抱。

這是一個幸運的孩子，可是其他千千萬萬個棄嬰呢？根據印尼統計，每年國際收養超過二千多人，這只是官方的數據，如果是黑市交易，那數字恐怕更加驚人。可是這些孩子都能透過收養得到更好的人生和機會嗎？

十一說，那是一場豪賭，只是賭注是自己。

越南父母們同意出養孩子，是真的養不起，還是為了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瑪丹娜收養一個非洲男孩，引起爭議。原因在於男孩父親表示並不是「不要這個孩子」，而是因為「自己養不起」。那個叫做「大衛」的非洲男孩成為瑪丹娜的養子，羨煞許多其他等待收養的孩子們，可是，拔除這孩子的文化根源，把他帶到一個環境比較好、資源比較多的地方，就能保證他一定過得比較幸福快樂嗎？

如果出養家庭的困難是「養不起」而不是「不要孩子」，那麼政府（或是好心人）可以做的，難道是把他帶離家庭、國家、文化，讓他重新適應／融入／努力成為另外一個人？或者，換一種角度想，可以從結構上幫助這個家庭，讓他們不會因為貧困無助而必須割捨自己的親人。

我相信，當越南的經濟發展逐漸熱絡，出養小孩的家庭應該也會漸漸減少吧，就像台灣。雖然看到可愛的越南寶寶，我也會忍不住上前逗弄，不過，喜歡到把人家打包帶回家，這樣的事情，想起來實在不可思議。

地點：河內
狀態：河內趴趴走

昨晚的驚魂未甫，早上醒來發現我們雙雙中標—感冒。也許是水土不服，昨天睡前開始流清水鼻涕，十一則出現發燒症狀，睡了一晚，並沒有改善。第二天一早醒來，更有越發嚴重的趨勢，於是下樓吃了早餐，向服務生打聽，到轉角西藥房買感冒藥吃。

吃過藥，搭計程車出門晃蕩。天氣很熱，這種熱和胡志明市的熱不一樣，胡志明市的熱是有風的，雖然是暖風，但空氣是流動的，湄公河三角洲平原擁有寬闊腹地，一望無際的平原，還有臨海的風。而河內並不，很熱，非常熱，這種熱是好端端站在屋簷下，也感覺自己快要溶化的那種無助的熱。

坐在沒有冷氣的計程車裡，我感覺昏沉、全身發熱，搞不清楚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天氣，我跟十一說：「河內不是我的城市，我愛胡志明市。」十一苦笑點頭，他看起來也很不舒服。

車行經過舊城區的法國天主教堂，我們下車，走進正在望彌撒的教堂。教堂的外觀看起來很有歷史感，卻缺乏維修，和歐洲的金碧輝煌的教堂相比，這座教堂有骨架，但幾乎完全沒有裝飾，是因為共產黨反對人民吸鴉片嗎？

走進教堂，彌撒已經開始，會眾滿座，大家口中喃喃地跟著神父禱告，我們坐了下來，感受一下宗教洗禮。沒有人對我們側目，雖然十一聽得懂越文，不過還是稍嫌無聊，於是又悄悄地趁大家低頭禱告的時候，逃出教堂。

以教堂為中心，放射狀散出的幾條街道都是別緻精巧的精品店舖，雖然精神萎頓，看到小店鋪還是很高興，燃起鬥志，拉著十一逛了起來。

到處都有貴婦街

逛了幾家店內設計別具風格的店鋪，才發現原來好些店都是連鎖店，在胡志明市都有分店。這些店雖然都販售越南風格的紀念品，如手提袋、手工繪繡斗笠或荷花圖騰的布製品或衣裳，漆器，可是從店舖的外觀和店內的裝潢設計，都瀰漫一股很日本的味道，那種乾淨明亮的氣氛和店員呢喃的日語，在在告訴妳：這裡很不越南。

感覺很分裂。妳喜歡這件版型漂亮、繡工扎實的小洋裝，物美價廉只要45塊美金，可是蹲在地上幫妳測量修改腰身的服務生，她一個月的薪水可能還不到30塊美金。

很想痛快地把看上的洋裝都買下來，可是看到女孩拘謹謙恭的模樣，我突然覺得這樣的行徑很可惡。女孩告訴我，這些洋裝都是越南在地的布料、手工，我聽了頗安慰，不過「我們的設計師都是日本人噢！」她有點驕傲的說，彷彿要證明「雖然質料和手工是越南，但可是系出名門呢！」約好了明天下午來拿衣服，我付了錢、拿了收據出門。

逛來逛去，才發現原來這幾家店都是一個集團的分支品牌，日本人真厲害。

吃過午飯，吞過藥，昏昏欲睡。回到旅館，一進門，一位中年白人女子笑呵呵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看水上木偶戲？」她是澳洲教師，利用暑假來河內教英文，一邊教英文一邊玩耍。聽到我們不舒服，熱心跑回房間拿了兩包薑茶，「喝這個保證你們的感冒會很快恢復！」她信誓旦旦地保證：「中國薑茶治感冒最靈！」

可惜我們雙雙中標，一睡不醒，居然不知不覺就放了好心女士的鴿子，醒來時刻是下午四點半。傍晚的暑熱並未消退，來到舊城區的還劍湖。

還劍湖的傳奇故事

還劍湖位於河內市中心，具有千年歷史的傳說故事。相傳15世紀黎太祖皇在藍山獲得一把寶劍，他以此劍在保國戰爭打了勝仗。有一天，他乘船在綠水湖上遊覽，突然有隻龜浮上水面，一口咬住劍，潛下湖底。黎皇認為，神龜曾借給寶劍殺敵，大功告成，國泰民安，神龜索回寶劍，因此改名為還劍湖。

還劍湖以神龜出名，原本以為可能是穿鑿附會的民間傳說。可是，我在旅遊手冊看到一種說法：1960年代，越南政府曾在還劍湖撈起一具巨大的龜殼，根據鑑定，該龜壽命可能長達4、5百年，以此推估，傳說可能是真的。

以還劍湖為中心，位於北邊的36街區是逛街的最佳起點。這個舊城區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旅行社、民宿與餐飲，背包族大多以此為根據，出發到越南各地趴趴走。

天色漸晚，我們沒有趴趴走，在湖畔挑了一家看起來順眼的餐館，點了披薩啤酒當晚餐。餐館佈置得很亞洲，掛滿紅色絲質燈籠，木質桌椅，男服務生一概著白襯衫、黑長褲，還打上領結，女服務生卻穿國服，白色裙襬飄來飄去，很是美麗。座上客一概多是西方人，有些年輕的越南情侶，點杯冰淇淋，共享甜蜜滋味。披薩啤酒上來，好像也不太能引起食慾，不曉得是生病的關係，還是食物不夠好。匆匆吃完晚餐，在湖畔散步，才發現其實靠近岸邊的湖面，漂浮著不少垃圾，看來這美麗的還劍湖，果然只能遠觀。

隨手丟垃圾的在地風格

在胡志明市，我已經練就了一身「隨手亂丟垃圾」的習慣。第一次到胡志明市，發現街上都沒有垃圾筒，大家邊走邊吃，吃完就丟地上，我看得目瞪口呆。經過十一指點，發現原來這是越南正港在地風格。

有回到海鮮燒烤餐廳吃飯，點烤蝦、啤酒，服務生奉上塑膠袋包裝的濕毛巾，食客雙手用力一擊，爆破塑膠袋，製造噪音驕其同儕（看，我用得起濕毛巾耶！），志得意滿拿毛巾擦手，塑膠袋就往旁邊一扔。接下來，蝦殼、蚌殼、蟹殼，一概都是往桌下掃。

餐桌禮儀在這裡並不管用，我們堆得滿桌的蝦殼蚌殼，請服務生來清桌子。服務生一來，拿塊抹布把桌上的殘羹剩餚「全體」掃下桌，桌子抹乾淨，走人。滿地狼藉令人傻眼，第二位服務生上場，拿著掃把畚箕，把垃圾掃走，地面恢復乾淨。

十一說，別把東西堆桌面，直接扔到桌子底下，還可以幫服務生省點力氣，想開了，我決定拋棄心理障礙的培養起這種亂丟的「習慣」。

丟垃圾 搶救失業率？

以小窺大，越南街道看起來都滿乾淨的，偶爾還是可以看到人行道上被掃成一堆堆的垃圾。「如果沒有行人亂丟垃圾，清道夫不就失業了嗎？」十一半開玩笑地說。我倒是認真想起這個問題，到底是因為擔心人們失業而放讓大家亂丟垃圾？還是因為這是改不掉的習慣而創造了更多的清道夫工作？

我在雲南昆明曾去一小吃店，發現要吃一碗珥絲的手續甚是複雜。首先，要去櫃檯點餐，然後買票，買了票之後去付錢，最後聽到叫號去領餐。光點一碗麵，得要經過三個工作人員而且還得自己端麵，非常沒有效率而且「官僚」。

聽說這是「國營企業」慣常作法，因為擔心工作人員「手腳不乾淨」，所作出的防弊措施，另一種說法是，為了消化中國過多的失業人口，讓大家都有飯吃，但是吃不飽，所謂計劃經濟。

難道大量的清道夫也是越南計劃經濟的一部份？特別留給都市民工的就業機會？

美麗的還劍湖裡載浮載沉的垃圾，好像正在對我說：「別擔心，我會好好的。」我相信，只要河內持續抱持發展為越南第一大觀光都會的野心，不會放任這湖被垃圾填滿的。比較需要擔心的，反而是烏龜氾濫成災，因為神龜的還劍傳說，讓很多人把家裡的寵物龜拿來這裡「沾靈氣」，順便放生。比起垃圾，神龜棘手多了。

時間：7／1
地點：從停電芽莊逃向邪惡河內
狀態：30度高溫碰上全城大停電

今天是告別芽莊的日子，昨晚和F惜別，到街上酒吧喝啤酒，店裡照例播放世足球賽，三三兩兩觀光客閒散地漫步，酒吧生意興隆，卻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都沒有冰椰子？我和F想以一球冰椰子汁和芽莊告別，沒想到居然找了四、五家店都說沒有。「怎麼回事？椰子都到那兒去了？」F不解地問：「胡志明市滿街的椰子水，而芽莊居然一顆都找不到？」當時，我們沒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前兆，不死心地一家一家問，最後終於在某家土耳其人開的餐館覓得貨真價實的冰椰子汁，多少有點安慰。

帥氣的土耳其老闆解釋，觀光客太多、椰子需求過高，全芽莊大概只剩下他有辦法弄到椰子。原來芽莊不產椰子，都得靠其他地區供應。

第二天一早，F搭早班飛機回胡志明市，隔天回台北。我們繼續北行，飛向河內。原定十一點多的飛機，九點應該出發，旅行社安排計程車來接我們，臨行前卻突然收到消息，飛機延後到下午二點才起飛。

旅行社的人聳聳肩，兩手一攤，「反正飛機不飛，十二點再過來吧！」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今天的大事就是飛向河內，延遲就延遲吧，我們決定出去逛逛，看看白天「喧囂」的芽莊是什麼樣子？

不插電的芽莊

從旅館出發，往海灘的方向散步，路上人車冷清，大概所有觀光客都奔向海洋戲耍。走著走著，看到街上有家按摩沙龍，心血來潮，來個腳底按摩吧！推門進去，小姐微笑相迎，卻比手畫腳解釋現在不能營業。

問了半天，才發現原來店裡停電，封閉空間裡，小姐們個個香汗淋漓，微笑鞠躬道歉，都無助於改善停電，卻也沒人知道，電什麼時候會來？

「這是正常現象嗎？」「通常白天比較會跳電，晚上一定會有電！」小姐親切回答，雖然高溫溽暑，卻沒有一絲怒色。回到街上繼續走，才發現，不只一家跳電，整條街都沒電。店員們敞開大門，店裡一概黑烏烏，日頭赤炎炎，大家卻走來走去很自在。想來這是尋常狀況。

在胡志明市遇過幾次停電，大家並不大驚小怪，歌照唱、酒照喝、舞照跳。一種說法是因為城市發展過度快速，老舊的電力設備趕不上高度發展的夜生活用電量，不時在半夜一兩點的用電尖峰跳電，久了大家也就習以為常。

但芽莊大白天也停電，又是什麼道理？問不出答案，我們私心揣想，該不會是因為觀光客都到海上去了，乾脆省下電力供應晚上的不夜城狂歡？即將走到海灘，途經一家五星級飯店，我突發奇想，和十一逛進去。

靠近大門，服務生微笑拉門，一陣涼風襲來。果然有電。

有冷氣真好，外頭接近30度的高溫已經快把人烤熟，不耐高溫的我決定待在這裡消消暑。飯店服務人員說，芽莊不時會停電，可是飯店「永遠」不必擔心這個問題。

「是因為飯店有自己的發電系統嗎？」我問。「我們一直都會有電。」服務生臉上帶著一抹神秘的微笑，替我蓋上保暖毛巾。我躺在冷氣房舒適的按摩椅上，享受專業手法推拿的腳底按摩，關於停電的疑惑，大概永遠不會有答案。

河內壞人初體驗

計程車奔馳過空曠的芽莊郊區，傍晚來到芽莊機場。因為班機延遲，機場滿滿都是人，終於擠上飛機，開始昏睡，約莫兩個小時左右，抵達河內。河內機場讓人耳目一新，建築氣勢與格局非常現代，遠比中正機場來得更像「力求上進的發展中國家」，和胡志明機場的老舊與殘破，成為明顯對比。

出了機場大廳，我們當場傻眼，芽莊還是溽暑難當的炎炎夏日，這會兒河內居然下大雨，而且是傾盆暴雨。機場前停了很多迷你小巴，專門短程載客到市區，我們跳上其中一輛，兩個人加三個行李，加上六、七位旅客，原本以為可以馬上開車。

沒想到司機按兵不動，司機助理還繼續攬客，又擠了兩位旅客（加上行李）後，司機才發動。也許是因為越南人都比較瘦，對身體的界線比較寬鬆，陌生人擠在一起，你的肩膀碰上他的胸口，或是聞到鄰座剛剛吃過青木瓜沙拉的魚露味道，都很稀鬆平常吧！

車上有位寮國生意人問我們從哪裡來？聽到是台灣，說他很喜歡跟台灣人做生意，河內有很多台商。聽到我們來玩，他不解：「為什麼會想來越南？而不是其他國家？」我說，越南離台灣這麼近，這麼多越南人到台灣來工作、結婚，但是越南對我們而言還是很陌生地方，當然值得來看看。

他不以為然地說，越南太落後，除了下龍灣，沒什麼好看的。「還是台灣比較漂亮！」他肯定地說。「你去過台灣嗎？」我問。「沒有，我只看過電視，看過妳們台北有101大樓，全世界最高。」他笑著說，希望有一天越南也能蓋這麼高的大樓。

車行河內市區，滂沱大雨之下，街道市容顯得模糊，氣溫驟降，我們的輕薄衣衫在冷氣車裡有點吃不消。巴士停在某個驛站，車上旅客紛紛離去，我們帶著行李，頭昏腦脹地覺得有種著涼感。

驛站周圍看來荒涼，下著大雨，我們手上拿著河內地圖，瞬間被一群計程車司機包圍，有人動手要來搶行李，「帶你們到市區，只要20塊美金！」一位瘦小帶著鴨舌帽的司機說著。

我和十一有點惱火，不是說到市區嗎？這是什麼荒郊野外？「這裡離市區很遠嗎？」我問旁邊一位挑菜的老婦人，「很遠噢，非常遠！」她對著我笑，我看到她使了個眼色給等在一旁的計程車司機，兩人嘴角都有一絲詭異的笑容。

拉著行李進入驛站裡，裡面有位看起來像是工作人員的男人，我們請他幫我們打電話給警察（公安）。男人問我們怎麼了？我們說要到市區，卻被放在這個奇怪的地方。男人說這裡離市區不遠，大概十分鐘可以到，他有車子可以送我們去，於是談妥以兩塊美金的價格，搭著男人的小巴到市區。

接近市區，風景迥異，現代化的河內又走回古典殖民風，這是河內的老城，也是觀光客最愛駐足的所在。我們回到在芽莊旅館推薦的連鎖品牌Sinh Cafe，位於老街鬧區。車子剛停下，一位英挺的年輕人趨前來迎接，我問了價錢，決定上樓看房間。

十一說，他睡什麼都行，我喜歡就可以。我上樓看房間，卻發現這旅館的格局很特別，特別高，每層都挑高約莫4米，木質迴旋樓梯很有法國味，但房間的家具陳設一概是花梨實木，雕龍畫鳳，非常中國。

這種混合亞洲與殖民風格的建築很吸引我，感覺就像住在古蹟裡，於是要了三樓的房間，服務生給了我一把鑰匙，是那種亞洲骨董店偶爾可以發現的典雅造型銅質鑰匙，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走上迴旋樓梯，鞋跟敲在實木地板上的聲響，樓梯間昏暗的燈光，每一層樓梯轉角的長鏡子，映照身影，暈染出一種虛幻的氣氛。

關上門，拉開透頂的長窗簾，看著窗外滂沱大雨，很有詩意。同時間，陣陣襲來的寒意，也讓折騰了一天的我們開始覺得不對勁，河內的仲夏，怎麼這麼冷？南越的朋友都勸我們別來河內，說是天氣太熱，會玩得不舒服。可是這下子卻下大雨，而且雨勢不小，看起來沒有停止的跡象，會不會，在河內的這幾天，就因為這樣而泡湯？

Day7芽莊銷魂游四島Nha Trang
時間：6／30
地點：芽莊離島
狀態：銷魂一整天

很多旅行者喜歡自助遊，圖的是自由自在無人管束，愛睡到幾點起床，想在哪個景點發呆喝咖啡拍照，不會有導遊領隊在一旁耳提面命碎碎念，可是，拿著孤星按圖索驥卻總是迷路或錯過，偶爾也會厭煩。參加觀光區當地的小旅行團，是許多旅行者的選擇，可以借用在地導遊的豐富經驗，有效率吸取當地「菁華景點」。

芽莊離島一日遊的打算就是這樣來的，一天玩四島，感覺很「划算」，但是心理不免疑疑惑惑起來：這樣便宜的價格，旅遊品質會是如何？雖然相信一分錢一分貨的信念不變，但在越南，很多物價的確難以台灣標準估量，走一步算一步囉！

九點準時集合，小旅行社擠滿準備前往碼頭的一日遊觀光客。接駁小巴開來接往碼頭，路上車水馬龍，看起來都是往碼頭方向，我想起廣告文宣中寫著：「讓我們逃離喧囂的都市，奔向寧靜湛藍的海洋吧！」不會剛好大家都有志一同吧？那，原來芽莊才是空城，海洋卻充滿喧囂。

喧鬧的海洋

上船，一黝黑精壯青年拿著大聲公，以越語、英文、法文向同船旅客問好。同船渡的旅客計有18名，來自美國、加拿大、英國、挪威、義大利、法國、台灣、泰國以及越南。工作人員包含船長、導遊、水手、伙夫共6人，清一色越南人。

導遊按照文宣上的宣傳詞簡介一遍行程，今天會參觀4座島、在船上享用熱帶水果、豐盛海鮮餐，餐後還有一個Happy Hour節目，導遊眨眨眼搞神秘，說一定會給大家驚奇。

船開動，駛離擁擠的碼頭，朝向可能更熱鬧的離島前進。

導遊開始搞氣氛，要大家自我介紹。噢，天哪，我最怕這種尷尬的團體遊戲，看起來大家都懶洋洋，脫離青春期又不為聯誼而來的旅客，大概都不會太熱衷這種自我介紹。

不到半小時，來到第一個離島，船停在島旁，不靠岸，因為這裡最著名的是珊瑚礁，得下水去看。幾個歐美背包客解下沙龍，一身比基尼、泳褲輕鬆下水。亞洲人一概都沒準備下水的樣子，在船上聊天。導遊力勸我們下海，沒打算下海的我們一邊欣賞海上風光，一邊也享受這種隨波逐流的搖晃感。沒多久，其他的船也來了，約莫五六艘觀光遊艇停在附近，遊客紛紛跳海，在海上浮沉著。

突然，海面上出現了一個老船夫，搖擺著小型的圓圈船，緩緩向我們靠近。這種小型船在東南亞海邊很常見，一人搖櫓，小圈圈可以圍坐四、五人，腳底下是透明玻璃，可近距離看到珊瑚礁、熱帶魚而不至於濕身或是誤踩脆弱珊瑚礁。

有人詢價，船夫回說一人5萬越盾（台幣一百塊），我嫌貴，導遊說可以殺價，一番還價後，變成一人一萬越盾（台幣20塊），於是坐上圓圈船看珊瑚礁。珊瑚礁很美，熱帶魚不少，船夫果然專業，懂得找魚，在魚群聚集處停留，讓觀光客讚嘆，偶爾也看到幾個潛水客穿梭。

不過，多數東南亞的海岸都難以避免的觀光之惡這裡也有，距離岸邊較近的珊瑚礁出現斷裂與白化的情況，可能是被不熟練潛水客踩壞，或是過多的船停留，運轉中的馬達加熱了海水，造成珊瑚白化。

看著灰撲撲的悲傷珊瑚，想起幾年前在泰國普吉島也遇過類似狀況。為了服務觀光客，商人發明了一種氧氣頭罩，有點像是太空人的裝束，只要戴上頭罩，頭部會自動隔離海水並提供氧氣，甚至連頭髮都不會濕。當然索價不低，不過導遊力勸是最新設備，「不過就這麼一次，不去一定會後悔」。

下水後，我卻驚恐地發現，商人居然在海底的珊瑚礁區「開道」，清出一條珊瑚礁觀光大道，設立不鏽鋼扶手，遊客可以「走」過珊瑚礁。導遊餵食吸引魚群索食，色彩繽紛卻凶惡爭食的魚群讓我們心中五味雜陳，一同下水的朋友都很有罪惡感，心中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要玩這種水上遊戲。

沒想到，破壞的方式無所不在，即便在號稱世界級的海岸，這種自殺式的觀光活動依舊持續著，可能，永遠也不會停止。

船上的午餐

看魚的、游泳的旅客紛紛上船，發現船中間的座位已經統統被攤平，成為一張大桌，導遊與水手們忙著準備午餐，船後有簡單的廚具設備，炒什錦麵、烤魷魚、蔬菜、炸魚、炒蝦以及各色水果，裝盛一小碟一小碟上桌，繞著桌子平均分配，確認每個人都可以吃到每一道菜。

雖然是船上做的簡單食物，可是味道不賴，食材新鮮，簡單烹調就很棒。飯後水果也很豐盛，火龍果、香蕉、紅毛丹、西瓜、鳳梨、龍眼，大概是旅行至今，水果吃得最多的一天。

吃過飯，水手們手腳俐落地收拾，大家稍事休息，有人躺下來想午睡，原本以為應該開船往另一個島前進，可是船長卻文風不動。

廚工水手變身樂手

出人意料地，導遊和水手們開始搬出「樂器」，導遊開心地說：「寶貝，來點音樂吧！」一旁的鼓手非常配合，立刻敲了起來，剛剛煮蝦子的廚師居然抱著電吉他彈了起來。噢，這是什麼情況？我們面面相覷，覺得很妙。

導遊開始歌唱表演，唱了英文歌、越文歌、以及一首邰正霄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一開始，因為咬字的關係，我們都搖頭聽不出來是什麼「中文歌」，猜測可能是中國的流行歌曲，直到副歌出現「我已經為妳種下，999朵玫瑰……」我們才恍然大悟，「噢，是這首歌啊~」

雖然廚工水手唱得很High，不過大家顯然都沒有卡拉OK的興趣，於是導遊跳上剛剛吃飯的桌子，音樂立刻轉換成舞曲，他開心扭動，大喊：「寶貝，一起來跳舞吧！」

幾個西方遊客跳上桌，一位越南媽媽也跳上去賣力跳舞，她先生小孩在台下害羞地看著她。她告訴我們，年輕的時候，她可是舞林高手，可惜結婚得早，今年30歲，小孩四個，老大都上國中了。她一邊說，一邊嬌嗔地瞪了她老公一眼，眼中頗有「都是你害的」況味。

導遊眼看氣氛火熱，跳下「舞台」，跑到後台拿了一座游泳圈，穿上泳圈，跳下海，船上水手把一箱紅酒和切片鳳梨遞給他，他在泳圈上架上一個箱子，倒上一杯杯紅酒，正式宣佈「Happy Hour 開始囉！」

Happy Hour 海上酒吧喝到飽

什麼是Happy Hour？在酒吧，就是特定的時間，通常是晚上七點到九點，特定的幾種酒買一送一，或是啤酒特價喝到爆。但在這類觀光船上，這樣喝一定會虧本，所以他們想出了新花招，搞一個浮動酒吧，導遊在海上做吧台服務，想喝酒，請下海。

導遊大聲吆喝：「別當膽小鬼啦，下來吧！」果然一堆人跳下海追逐導遊討酒喝。我注意到其他水手廚工則悄悄收拾傢伙，到船尾休息，就地躺下小憩一番。我喝了杯紅酒，酒足飯飽加上暈船藥的效果，也覺得昏昏欲睡，加上船身微微搖晃，真的很好睡。

喝酒的喝酒，午睡的午睡，整艘船呈現一股懶洋洋的氣氛，只希望不會有人因為飲酒過量而溺斃，那麼這樣的海上午后，果然如文宣上所說，有點逃離塵囂的世外桃源的味道了。

Day6芽莊黯然海灘Nha Trang
時間：6／29
地點：大叻到芽莊
狀態：黯然海灘暢飲銷魂冰啤酒

旅遊頻道每年都會票選全世界最佳度假勝地，到底依據什麼標準進行選擇？旅館等級？山水景觀？海洋生物多樣性？觀光服務友善度？還是美食稀有性？觀眾多半不得而知，反正在電視畫面上，不管海灘究竟坐落何處，總是一派藍天白雲加上椰子樹茅草涼亭雞尾酒，加上走來走去就是不下水游泳的比基尼美女或體格健美的帥男當活動背景，大抵如此，就足以說服觀眾，值得花下大筆銀子買機票訂旅館、用掉珍貴年假，犒賞自己一番。

世界級海灘的想像

越南的芽莊海灘最近被旅遊頻道選為世界七大海灘，與夏威夷威基基海灘並列世界級觀光景點，號稱「東方夏威夷」。前往芽莊之前，我們對溫暖的氣候、新鮮的海味以及「世界級」的海灘充滿無限美好想像。

夏威夷是火山群島，著名的恐龍灣美則美矣，並無耀眼白沙，而越南位於中南半島右側，狹長的地理疆域，海岸線連綿三千多公里，大大小小的沙灘不計其數，能在眾多沙灘中異軍突起，必定有其過人之處。

荒野客棧的序曲

從冷颼颼的大叻出發，我們編織著美夢，對於吵雜擁擠、慢如龜速的巴士便覺得可以忍受，早上八點上車，下午一點四十分抵達，中間還在某家路邊的小店停車吃午餐。懶洋洋的司機把大家趕下車，那家荒野中的飲食店，是獨家生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精打細算的西方背包客都沒輒，只好坐下來點盤沙拉啤酒，簡單打發。

我們點了兩碗河粉和一盤烤肉飯，人太多，餐來得太晚，吃得匆忙，感覺很差。司機悠閒地和服務生聊天，看起來很熟絡，我不免聯想這和台灣的旅行團惡習頗相似，把旅客帶到熟人（或有回扣）的餐廳／土產店／旅館，強迫消費，真是糟糕。

吃過午餐，上車，不到一個鐘頭就抵達了芽莊，說司機沒有圖利小店，我是不信的，不過人在異鄉，遇上這種事情也只能認了。

巴士抵達芽莊鬧區一複合式餐廳「Hanh Coffee」門前，一樓是餐廳，隔壁是旅行社，二樓是旅館，哇，旅客的食、住、娛樂全都包辦，規模雖迷你，卻很會賺錢。疲憊的旅客紛紛取行李，服務生堆著笑臉迎上來，詢問是否需要住宿。「樓上還有冷氣房間、隔壁可以代辦水上活動，或是機票、巴士票都有。」

上樓看房間，空間寬敞床鋪乾淨、電視冷氣冰箱一應俱全，明亮的浴室裡還有大浴缸，整體品質很不錯，而且價格很有競爭力：10塊美金。我和F看完之後，馬上點頭要了房間，這旅館不錯，唯一缺點是沒有電梯，得提著重重的行李上三樓。

祕境的紙上探險

安頓好行李，沖個澡，神清氣爽下到餐廳來杯越南冰咖啡，吊扇緩緩轉動，空氣溫暖潮濕，氣氛舒適。半牆之隔的旅行社人員眼明手快搶上來搭訕，遞上一疊宣傳單：「浪漫四島逍遙遊」、「湄公河祕境探險」、「探訪少數民族部落」、「山谷激流冒險」，遊山戲水都有，從半日行程到四天的跨國旅行（到吳哥窟、泰國清邁）都有，看得人目不暇給。

對於首次到訪芽莊的旅行者而言，那些文字純樸而充滿吸引力：「想逃離城市喧囂、擁擠人潮，體驗芽莊離島的美麗珊瑚礁嗎？請加入我們……」「走吧，讓我們乘著獨木舟，深入叢林、探訪熱情純樸的少數民族，享用風味午餐、熱帶水果，以及無限量的新鮮海產燒烤……」

旅行社牆上貼滿一張張色彩繽紛的熱帶珊瑚礁照片，小丑魚成群游過，一旁的西方遊客得意地比出V字，大海葵奇異地飄著，看得很讓人心動。湄公河三角洲的分類下是一系列獨木舟穿越沼澤的探險，輕薄小舟上，壯碩西方遊客排排坐，戴著越南風味斗笠，精瘦的船夫表情認真地撐篙，兩旁的水草比人高。

研究了半天，我們決定參加「一日遊四島」的行程，可以看洞穴、看珊瑚礁，欣賞不同的海島風光，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包含午餐、熱帶水果、飲料、和神祕的「快樂時光」餘興活動，統統全包，一人只要6塊美金！

一天玩四島，不到台幣200塊的價格，真是令人心動啊，偷偷算了一下，這樣到底划不划算，一船得載多少人才能回本？推銷員舌燦蓮花，表示這行程精采無比，絕對值回票價。

好吧，既然不想去叢林餵蚊子，搭船賞海景應該是不錯的選擇，何況那文宣寫得誘人，讓剛剛從大叻寒風中逃亡到芽莊的我們立刻付錢，敲定隔天的行程。

旅行社人員送給我們一張觀光地圖，我們信步走向著名的芽莊海灘，想一探世界級的海灘，是否如傳說中完美？

距離旅館不到十分鐘的距離，來到芽莊海灘。夕陽西下時刻，陽光收斂許多，天空染成溫暖粉橘顏色，沿著沙灘一字排開的茅草亭下擺著躺椅，遊客三三兩兩，或看書、或繼續日光浴，我們捲起褲管、走入浪花，感受海水的溫度。沙灘十分乾淨，不過我們都沒有下水的衝動，包包裡有書，只想在躺椅上看書喝冰椰子水，享受一下微微的海風。

悲情小販推銷術

一坐下，馬上來了收票的管理員，給了錢。不知哪來的小販一擁而上，開始推銷項鍊、手鍊、髮圈等飾品。「不不不，我不要這些，我要喝椰子水。」一個精瘦的小孩說：「我可以替妳買。」買上抱回兩顆冰椰子，「我要啤酒！」小孩又拿來了啤酒，幾乎有求必應，我懷疑如果當場要求一碗牛肉河粉，他一定也有辦法給我端來，神奇有如小叮噹。

但是那些小販並無離開打算，繼續苦苦糾纏。躺在椅子上假寐，她們殷勤搭上來，推銷籃子的飾品，F之前買了不少手鍊，問了問價格，生氣之前買貴了，於是決定多買一點平衡損失，專心地挑東西。

其他小販對準我，拉著我的手，開始把麻繩手鍊、貝殼手環往我手上套。「不不不，請不要這樣。」我一邊閃躲，一邊解釋：「我不喜歡，請不要這樣」一個女孩苦著臉問我：「妳為什麼不喜歡？」她指指F：「妳朋友喜歡，妳也喜歡！」我搖頭，好吧，不能看書又不想瞎拚，我還有什麼選擇呢？啊，居然有一攤烤魷魚耶。

烤魷魚婦女徘徊在我們附近，只因小販洶湧，不得近身，看到我的眼神招呼，立刻挑著扁擔過來。她的攤子一頭是小炭火爐，一頭的竹籃裡放著保冷箱，一打開，新鮮活跳的魷魚和一堆大蝦，十一挑了一隻一呎多長的魷魚，付了錢，魷魚婦開始烤，現烤的滋味很鮮甜，加上檸檬汁胡椒鹽，搭配冰啤酒，開始有點天堂的味道了。

魷魚婦一邊招呼其他客人，一邊注意我們的進度，魷魚一掃而光後，她來推銷大蝦，看起來是我在越南遇到最大的蝦子，嗜蝦的我於是詢價，一問之下「九隻蝦要台幣270？」她一定認為我們是呆胞。

我搖頭，太貴了。有點生氣，突然想起，那剛剛那隻魷魚多少錢？十一算了算：「170啊！」啊，好像也被坑了耶？

「那妳說說要多少錢呢？」魷魚婦把問題丟回來，不動聲色地準備烤蝦。我們面面相覷，平日五穀不分、吃米不知米價的三人立刻陷入窘境，我快速換算，以上餐館的價格加乘觀光勝地的物價，「100塊！」我說。啊，婦人一臉驚訝，好像是居然聽到極為可恥的辱罵，瞪了我一眼。F手上掛了一串串手鍊，還在不斷增加上，回頭問我：「會不會差太多啊？」「不然就不要了。」我說。「算妳狠，妳一定可以拿到妳想要的價錢。」F說。「如果她會虧本，一定不會賣給我，我懶得討價還價。」我說，商場險惡，這可是世界級海灘，這些小販什麼風浪沒見過？

果然，她想了不多久，沒說話，就開始烤蝦子。等等，那成交了嗎？她點點頭，F十分佩服地問我：「等我挑好鍊子，妳來幫我講價？」我儼然成為三人組的殺價高手，但其實是無欲則剛，拿這種心態去買東西，比較不容易因為鬼迷心竅而成為冤大頭。

我得承認，那是因為自己沒進入那種著迷的狀態，換個地方，換個對象，我也是不過是個俗辣。

Day5
時間：6／28
地點：靈福寺半日遊
狀態：佛光閃耀霓虹燈

靈福寺是大叻的重要景點，或者說，大叻是因為有這些寺群而成為著名佛教聖地，花城美景+宗教加持=遊客絡繹不絕。搭小火車上山，靈福寺一如中國的名寺奇剎，蓋在雲深不知處的煙嵐裡，想一窺真面目，得費點功夫。

30分鐘車程，沿途風景一派國家地理頻道的亞洲風情畫中綿延翠綠的田園，火車只有小小兩節車廂，車裡是寬大的沙發椅，座位不多，幾個高壯的西方遊客捨不得美景，跑到車廂外拍照，望著蜿蜒的鐵軌，兩旁的小孩、雞、狗，茅草屋，都成了鏡頭下的獵物，啪啪啪啪啪，提醒了車上發呆的諸位旅客，紛紛拿出相機，拍風景、拍票根，連撲克臉的列車長都成了必拍景點，瘋狂的數位紀錄馬拉松。

小車站很簡陋，也沒人檢查票根，大概地方小，唯一交通工具只有火車，諒這些觀光客也不敢造次逃票，離車站不遠，就是靈福寺了。

靈福寺是一古色古香的建築，頗具亞洲風，和東南亞其他國家金光閃閃的佛寺大相逕庭，很是素樸典雅，甚至有點老氣。十一的研究所學長是這所大廟的二掌門，十一曾來寺裡打尖多次，跟隨二掌門訪貧救苦，考察了越南繁榮熱鬧背後的底層社會。

二掌門在台灣當學生，我們見到了大掌門，他是靈福寺的住持，該寺最高領導人。主持這樣一座大廟果然不簡單，住持氣宇軒昂、眉目間有股正氣，看起來是好修養的人，語言不通的時候，直覺特別靈驗，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正在和信徒談事情（可能是在開釋吧？）但還是親切地在狹小的廂房中接待我們，問了所有越南朋友都問過的話：「何時來？待多久？打算去那兒玩？河內現在很熱啊，真的要去嗎？」

我一邊打量住持的廂房，長型的廂房中，前半截是書房，佈置幾件中式花梨木簡單家具，後半截是一個八角床，掛著蚊帳，應該是他休息的地方，很是素樸簡單，雖然是高僧，卻過著很簡單的物質生活，讓人肅然起敬。

聊了一會兒，大掌門要站在門口伺候的年輕師父行本帶我們去用膳。哇，吃齋飯耶，跟著行本走出廂房，他一路介紹牆上的壁畫、雕刻，都是耳熟能詳的佛經故事，用膳的大房間四面牆上畫著十多個長相奇怪的門神，行本說是「十八羅漢」，他一直想考我對佛經的知識，萬一我答不出來，他會很得意地寫下中文，好讓我們讚嘆：「哇，你的中文字好漂亮噢~」幾次之後，他終於問我：「你是佛教徒嗎？」「不，我是基督徒。」他聰明的臉上閃過一絲說不出來的神色，繼續以英文闡釋「佛教對東方文化的深厚影響」等等。畢竟是客人，我表示自己對這些建築與文化都相當欣賞，他放了心，繼續領我們參觀。

七層馬賽克浮屠

走出正殿，旁邊有座正在施工的七層浮屠，建築外觀還在裝修，幾個工人正在摔碗，地上一堆碎片，繞過施工現場，走進浮屠，窄小的樓梯僅容一人旋身，每層浮屠都有一圈觀景窗台，可遠眺山頂風光，繞著走一圈，感覺像是轉人體法輪。窗台邊裝飾著花草人物的圖案，大大小小顏色參差不齊的馬賽克拼就，仔細一看，不正是樓下那堆碎碗？原來是這種用途啊，真有意思。

到底是因為沒有生產馬賽克？還是傳統工藝做法？不得而知，不過這種碎碗片拼就的馬賽克拼圖，因為每塊材料的大小顏色不同，反而呈現出一種原始的美感、就地取材的民俗趣味。

一層一層走上去，視野越見開闊，建造浮屠還是不錯的啊，沒有這座號稱千年的浮屠，怎麼能看見這座寺廟周圍田園風光的真實面貌？看似清幽的高山上，密密麻麻佈滿種植高山蔬菜的網室，一山還有一山高，滿山盡是白色的網室，裡頭種的大概就是聞名越南的高山蔬菜和美麗花卉吧，高原花城的稱號是得付出代價的，或者，這是發展中的國家都會面臨的同樣處境。

佛光閃耀霓虹燈

終於進入正殿，行本指示我們脫鞋，參觀大殿的諸位神佛。正殿的裝置迥異於其他地方的素樸，很是金光閃耀，眾多神佛都上金色漆，異常閃耀。柱子與牆面都綴滿色彩繽紛的壁畫，不似台灣廟宇暗紅端凝的色澤，而是鮮黃、粉紅、嫩橘、湖綠的配色，很搶眼。

更炫的還在後頭，正殿中央那座最大的釋迦牟尼像的背後，竟然亮起一圈圈的七彩霓虹燈，間歇性的閃著，天哪。行本很得意，問我們有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廟，我立刻想到炫耀不遑多讓的中台禪寺四大金剛和小叮噹。

行本開始指示我們可以拍照留念，上回去西寧看高台教，英語流利打扮像穆斯林的長老說可以拍建築，但是請避開信徒。不過行本大方多了，不但主動提醒我們拍照，還很熱心地指揮最佳角度，並且熱心地檢查我們的數位相機，不滿意我們沒拍到全身，要求重拍，他的攝影美學是：「務必把所有人全身都帶到，還要把背後的重要背景拍進去」，所以照片中的人都小小的，面目模糊，就很有「到此一遊」的味道。

行本如果不當師父，可以去當導遊（也許他正是廟方積極栽培的公關？）他熱愛表現，是個people person，喜歡向外國人介紹越南以及佛教，並寫得一手頗漂亮的中文書法（佛經都是中文），還愛說笑話，實在是外國遊客不可多得的寺廟觀光導覽PDA，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太愛拍照了，不只指揮遊客拍照角度，還會一起入鏡，有時過度熱情讓遊客有點囧。

下山後，行本不時傳簡訊來問候我們，他實在是大叻一行最令人意外的風景。

Day4
時間：6／27
地點：胡志明市-大叻 Da Lat
狀態：冷

大叻位於胡志明市西南邊，從地圖上看來，不遠，搭巴士卻得花上六、七個鐘頭，從零海拔爬上海拔一千多公尺的高原，山路蜿蜒加上巴士龜速，中午十二點半從范五老洋人街出發，抵達大叻已經晚上七點多。

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叻，像是進入台灣嘉義的阿里山或杉林溪之類的地方。從平原一眼望不盡的湄公河三角洲離開，遠遠看到山，接近，爬山，曲曲折折的山路，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除了山，還是山，遠遠的山，車窗外的山，逐漸變冷的溫度，高原花城大叻離我們越來越近。

大叻是越南人的度假勝地，在越南遇到當地人問我們打算接下來的旅程時，聽到「Da Lat」幾乎所有越南人都會露出「您真內行」的笑容，連連讚許大叻是個好地方，去過的人讚不絕口，沒去過的都很羨慕，雖然還沒抵達，心中卻充滿期待：「那兒應該是個好地方吧？」我和F都這樣想。

十一去過大叻兩回，也在那兒有過一段愉快的假期，還認識了一群廟裡的和尚們，成為好朋友。這回，他去訪友，我們則去瞧瞧，到底越南人心目中的度假聖地是什麼風貌。

一下巴士，天空正飄著小雨，溫度驟降到二十度以下，我連連打了幾個噴嚏，開始擔心會不會感冒。站牌旁，一位中年女士和司機一邊說話，一邊就隨手拉起我的行李箱，快速地往對街走去，「喂喂喂，這位阿姨妳要幹嘛啊？」我追了上去，還在卸行李的十一和F也提著行李箱追過來，原來這位阿姨是對街那家民宿的老板娘，說得一口流利英語，她說：「天已經晚了，還下雨，先進來躲躲雨吧！」

幾位同行下車的旅客拉著行李離開，我們三個人對看了一眼，對於巴士司機的作法心照不宣。反正來都來了，那就上樓看房間吧。房間乾淨寬敞，有一面觀景大落地窗，一晚15美金，還附早餐，好吧，又累又冷的我們決定今晚就在這兒過夜。

安頓好行李，出門覓食。山城起伏的街道旁，一棟棟造型小巧的客棧旅館，頗具法國風味，我和F不死心，挑了幾家進去看房，希望可以找到理想中的客棧。結果卻反而證實了我們入住的那一家，果真是軟硬體設備都堪稱優質旅館。

有家客棧的一樓接待大廳，看似風格夜店，裝潢風格大量使用後現代的拼貼，很有味道，但是接待人員卻完全不會說英文，十一出面交涉，好不容易上樓看房間，卻發現房間和門面市兩回事，後現代夜店的樓上是曲折蜿蜒的樓梯，房間的門上裝飾霧面玻璃，裡頭人影綽綽，非常引人遐思。

另外一間外觀看似南洋峇里島風情的小客棧，房間的裝潢卻是傳統中國風，昏暗燈光下，花梨木家具、八角床，看得我渾身起疙瘩，住在裡面，彷彿演出清宮劇碼，隨時會有穿旗袍的人影飄過，不不不不不。

大叻以出產花卉和刺繡聞名越南，但畢竟是山城，鬧區的人潮不少，只見三三兩兩的旅客採買土特產，逛了一圈，我們興趣不大，到街邊吃碗熱騰騰的河粉，才是王道。

走走逛逛，上坡下坡，夜半瞧不見山光水色，加上舟車勞頓一天，我們決定回旅館休息。走著走著，看見一人聲鼎沸的燒烤攤子，大大小小的蚌殼一臉盆一臉盆擺到走廊上，蚌殼們一張一合，炭火滋滋作響，店裡幾乎滿座，氣氛很High，簡直就是越南版的100元熱炒店。

想嚐鮮，點了蚌殼鑲蔥，炒鳳螺，還有一碗蛤仔粥，吃得熱呼呼。大家挨著紅色塑膠小桌椅，吃得不亦樂乎，一桌摩咍巴（喊123）乾杯，另一桌也不干示弱開始划拳，隔壁桌甚至回過頭來相邀：「一起乾杯吧！」清冷肅靜的山城中，一點都不冷清的夜晚。

我一直相信所謂的「在地口味」，並不存在那些印刷精美、圖片炫耀的旅遊指南、美食地圖上推薦的超高貴時尚餐廳。我相信，最鮮美的食材一定靠近產地，賣相也許不夠精緻、價格可能不便宜，但是一吃就知道，啊，就是這個味道！

我在越南吃過最難忘的海鮮料理，是理髮師「高」的太太「琳」的手藝，她的啤酒蝦令我念念不忘，回到台灣還不斷叨念，可惜本人不甚賢慧，連活蝦都不知該上哪兒買，只能期望這回到越南，可以再享受一回琳的好手藝。

果然在抵達越南的第三晚，終於輪到要去高家吃晚飯。高家位於胡志明市的郊區，計程車從高樓大廈林立的區域，一路蜿蜒，兩旁建築物越來越低，穿過湄公河支流，還可以看到水上高腳屋人家，計程車轉入巷子，巷子裡如迷宮般錯綜復雜，左轉右轉，終於轉到了高的家。

根據十一的說法，高工作的理髮店在他住的房子附近，每天經過都看到一群理髮師在門口下棋，他們總會招呼他剪頭髮，幾次之後，他就進去剪了，第一個幫他剪髮的師傅，就是高。

那候十一剛開始學越文，每天經過就跟大家哈拉幾句，後來變成了朋友，偶爾休假時會一起相約喝酒。所以十一發現不少越南俚語和中文很像，如「不醉不歸」，還有一些像是「喝酒保肝、抽菸保肺」之類自欺欺人的成語，拿到課堂上問老師，還可以舉一反三聽到更多其他的成語，對學語言很有幫助，這種半生半熟的語言能力，對開拓社交很有幫助。

上回來越南，到高家吃過一次飯，對越南人家「現買現做」的飲食習慣很驚訝。我們抵達高家，打過招呼後，高居然對十一說：「我們先喝酒吧，你太太和我太太去買菜！」嗄？十一愣住，翻譯給我聽，我有點不解，這是待客之道嗎？

驚訝歸驚訝，聽到可以去傳統市場瞧瞧，我還是很興奮，跟著琳到市場買活蝦、活魚，跟著回來擠在小小的廚房幫忙。我平時不作飯，可以跟琳學做越南菜覺得很新鮮，高一臉驚訝地說：「每個越南女人都要會做菜！」他的理所當然態度讓我有點不舒服，不過我想他不是故意批評，只是陳述了越南社會普遍對已婚女人的態度。

這回聽說要到高家晚餐，我興奮又期待。果然，一踏入高家，送上禮物，琳和高就推出機車，準備帶我們上市場買菜。

這回的市場和上回不同，雖然時間已近傍晚，仍然可見眾多攤販，市場上出售各式生鮮蔬果、魚蝦貝類種類之豐富，看得我目不暇幾，賣香菜的攤子，幾十種我無法辨識的韭菜、香菜，琳熟練地挑了幾種青蔥、韭菜，十一和高挑了兩種不同的貝殼，又去買蝦，買了好多的蝦，大概超過三台斤，幾乎就要把攤子上的蝦都掃光了。

東買西買，天色漸漸暗下來，回到高家，琳和我到廚房準備晚餐，十一和高上街買冰塊。我在廚房幫忙刷貝殼，大貝殼上長著黑色的鬚，得拿刷子用力刷，我蹲在地上刷貝殼，琳和高的媽媽則開始洗蝦子，剪蝦鬚，炒胡椒鹽、炸花枝圈。

兩回造訪越南人家廚房，發現廚房空間都不大，杯碗瓢盆都很陽春，水槽、砧板、菜刀也是迷你尺寸，但即便這樣，她們仍然可以變出一道道佳餚，手藝絲毫不因為工具的不便利而受到影響。比如搗蒜泥，用的是缽，蹲在地上舂；沒有現成胡椒鹽，拿鹽在鍋子裡乾炒，加入胡椒，哇，那香味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最原始的方式，給我很純粹的感動。

配料都上桌了，卻看到生蝦和貝殼裝盤，只有酥炸花枝圈孤獨地飄散著香味，其他都是生的，生菜、小菜，還有我始終不敢嘗試的鴨仔蛋。高搬出一個電烤爐，原來要做貝殼BBQ，把大小不同的貝殼排上電烤爐，開始烤貝殼。

還是席地宴，琳把磁磚擦得很乾淨，所有菜通通擺地上，大家圍成一圈盤腿而坐，開始玩「摩嗨巴，呦！」的乾杯遊戲，沒多久，貝殼有了動靜，一個個陸續張開來，琳拿著一碗油蔥（把蔥末浸泡到油中），拿小湯匙一匙一匙加入打開的貝殼中加料。

吃之前，還要沾一下胡椒鹽檸檬汁、再添上一些碎花生，那味道既有海洋的氣息，還飄著檸檬胡椒的清香，碎蔥增添了刺激的風味，花生豐富了口感和香味，舌頭和味覺都很忙碌，貝殼不能烤太久，大家輪番吃著，手和嘴都停不下來，邊吃邊玩，有趣極了。

不是每一種貝殼都能這樣做，必須是肉質比較堅韌，才能搭配花生蔥末吃出扎實的口感，肉質輕盈的蚌殼，拿香茅清蒸味道就很鮮美。

吃過貝殼，啤酒蝦上場，也是現燙現吃，沾胡椒鹽檸檬汁（幾乎所有食物都可以沾這個），還有蟹，一頓很豐盛的海鮮大餐，口味看似清淡，都是烤或煮，可是那多樣的沾醬，讓簡單的食物都豐富了起來。

第一次到越南時，在飛機上遇到一位返鄉的移工，她說雖然台灣人的生活「似乎」過得比較富足，可是比起越南人來「我們比較窮，可是過得比較好」。

她說，台灣雖然有很多24小時開放的大賣場，可是那些冷凍食物不新鮮，她的雇主每次都要她一次買足一週的菜，可是她覺得每天上市場買新鮮菜，才能吃到好東西，買回來塞在冰箱裡，再新鮮的東西也會過期，她認為，台灣很多人得到癌症，就是因為冷凍食品吃太多。

是不是這樣？我不知道，這也許是庶民智慧。但我相信，每天上街買新鮮蝦蟹魚貝，對於擁有長達二千多公里海岸線的越南人民而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市場裡眾多小攤販挑著扁擔，盛裝著季節蔬果、艷紅的辣椒、青綠的檸檬，各式蔬果色彩斑斕地展示陽光的恩賜，像是剛從田裡摘下，迫不亟待拿出來賣錢，等下回頭買條魚回家準備晚餐那樣理所當然的自在神態。

走在越南菜市場，我感受到食物鮮明的個性，每一樣，都是那麼生猛有力。

上回來台北看過101的越南教授很「厚禮」，知道我們要到胡志明市，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連絡他們，讓他們當東道主，體驗一回道地的越南菜。

黎廷墾老師是胡志明人文大學中文系的教授，中文有點北京腔，他請了兩位女學生當車伕，特地到旅館來接我們，於是我們終於體驗了「機車抱」（發音塞翁），從熱鬧的洋人區離開，載我的女生楊氏芳草一邊勇猛地穿梭車陣，一邊和我聊天。

芳草是中文系大四女生，很高興地一直和我練習「漢語」，她纖瘦的身體彷彿和機車「人車一體」，在我看來混亂無比的圓環交通中，總能殺出一條路。

胡志明市的交通規定很奇怪，在城裡不需要戴安全帽，但是出到城外就得帶，否則會有警察罰錢，據說是因為城裡的交通速度較慢，而出城後的郊區空曠，車速較快，容易出車禍。聽起來滿有道理，不過這麼熱的天戴安全帽，的確吃不消，所以還是常見騎士們把安全帽掛在龍頭旁，瀟灑馳騁大街。

從熱鬧繁榮的第一郡離開，目的地是第十郡的某家餐廳。機車後座的風景果然和計程車裡大異其趣，我和F不時玩互拍，也拍拍身邊的其他騎士，擁擠的街道充斥機車、腳踏車和大型公車、汽車，所有的車都混在一起，沒有機車專用道，沒什麼紅綠燈（胡志明市的交通類似法國，很多大路口都靠圓環來疏通），大家卻保持一定的速度，擠來擠去、換車道、喇叭按個不停，吵雜卻又自有秩序地，走自己的路。

抵達餐廳已近黃昏，是座位於西貢河畔的庭園餐廳，客人可以在寬闊的餐廳裡，欣賞西貢河的夕陽美景。餐廳生意很好，幾乎客滿，黎老師早早先喝起西貢啤酒等客人，我們一到，他就開心地替大家斟酒，愉快地和十一乾杯。兩位女學生芳草和秋庄熱情地穿插於我和F之間。「讓我們來為您服務。」芳草堅持要把我和F隔開，因為怕我們不會「吃飯」。

服務生送上菜盤，我們才恍然大悟。一桌子都是春捲的配料：一大盤各式各樣叫不出名字的生菜、米紙、蝦子、肉片、香菜、豆芽、魚露、檸檬、花生粉還有沾醬，看起來如此大陣仗，不過是為了一條春捲？

黎老師馬上進行現場教學，拿起米紙，包入生菜、蝦子、韭菜、豆芽、香菜，灑上花生粉，扎扎實實地捲了一條給我，「試試看，好不好吃？」

我和F都覺得很新鮮，芳草和秋庄也非常盡責地開始進行餐桌教學，這個要先放、哪個要沾哪種醬，簡單的春捲居然可以變化出好多種不同的味道，真有趣。最棒的是，桌上的食材都是新鮮的蔬菜、水果、或海鮮，原來的味道就已經很棒，加上魚露檸檬汁調味，更是令人胃口大開。

我和F技術不純熟，偶爾會有漏接的菜，芳草都很熱心地幫我捲回去，她幾乎都在照應我，吃得很少，我要她自己多吃點，她卻說怕胖，而且她向來吃得不多。

我的觀察發現，不管男女，越南人真的都吃得很少。老師們來台灣也是，本來以為是菜不對胃口（台菜比較油），可是後來發現，即使吃越南菜，他們也都淺嚐輒止，可能是文化不同，少量多餐的飲食習慣，越南的胖子真的比較少。

不過，也許是偏見（台灣人吃得比較多？）或許是好客，黎老師還是叫了一桌子菜，還有湯河粉、海鮮酸湯，最後還要來上一大盤柚子，端上來的時候都是乾乾淨淨地剝去皮囊，一瓣瓣完整無缺，晶瑩的深橘色，像似河畔的夕陽，多汁而清甜，味道好極了。

越南菜口味清淡，主要是因為食物新鮮，簡單調味、甚至不調味，都很棒，就像春捲。不過，如果是生牛肉河粉，除了刀工，更重要的是湯頭，那一鍋永遠滾燙的高湯，才是越南河粉風靡世界的關鍵秘密。

時間：6／24、25、26
地點：胡志明市
狀態：吃吃吃


胡志明市街邊的燒烤小吃，對著馬路，摩托車不必熄火就可以買了帶走，多方便。

吃喝玩樂是旅行的重頭戲，旅程的前三天晚餐都由朋友請客，體驗了三種風格迥然不同的晚餐。

寂寞台幹海鮮燒烤

J和男友都是台灣人，都住在越南。作為台商與台幹，他們平時忙於工作，只能趁著禮拜天到胡志明市逍遙。工廠在郊區，台幹每天工時很長，下了班就休息，一到假日，就由司機開著車送台幹們到胡志明市吃吃喝喝、逛逛街、唱唱卡拉OK或是上酒家。

J和男朋友以及另一位台幹，請我們在一家路邊的海鮮燒烤店吃晚飯。店裡的海鮮很新鮮，蝦子魚兒在水缸裡游來游去，各色大大小小的蚌殼偶爾張開呼吸，三角窗的好位置，廉價的紅色塑膠桌椅沿街排開，一桌挨著一桌，熱熱鬧鬧喝酒吃燒烤。

J的男友老練地點了幾道菜，香茅蒸蛤蠣湯、鹽烤大蝦、很多蔬菜的牛肉炒麵，小妹送上冰涼的西貢啤酒，不時添上大冰塊，大家吃得非常痛快，我愛吃海鮮，香茅的清香氣味，襯出蛤蠣的鮮味，湯的味道非常好。串烤大蝦只抹鹽，肉質鮮嫩有韌性，炒麵是用泡麵去炒牛肉，麵質有嚼勁，青菜和牛肉都十分入味。滿桌都是好吃的菜，連Ｆ也頻頻點頭，好好吃噢～

酒過三巡，台幹們言談開始流露出一些無奈與惆悵，說起外派工作的寂寥，J的男友說，三個月放兩週假回台灣，會慢慢和朋友疏離，生活圈越來越小，想回台灣，公司也「不見得有你的位子」，台幹就像過河卒子，只能往前看，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J男友同事已婚，太太帶著小孩在台灣，他的情況更複雜，很害怕小孩「不認識爸爸」，不過，外派越南的薪水比台灣高，雖然工作很操，一個人當三個人用，但為了家庭，只能拚了。

聊著聊著，夜已深，J男友打了電話，司機開著休旅車出現在燒烤店前，接了我們回旅館。豪華的休旅車是台幹的福利，讓台幹們在假日趴趴走，享受專車接送出遊的便利。但是對台幹們來說，錦衣夜行是寂寞的，再棒的福利待遇，也比不上家人朋友相聚身旁的溫暖啊。

Day2
時間：6／25
地點：胡志明市
狀態：體驗貴婦生活

廢墟咖啡館，從門口看來是廢墟，裡頭卻別有洞天。

睡到自然醒，醒來已近正午。F興匆匆跑來敲門獻寶，原來她早早出門去逛街，發掘以旅館為中心的范五老逛街地圖，買了一堆好東西：印度片簧琴、青蛙木魚造型的打擊樂器、竹製口琴、以及北越少數民族風格的髮帶以及圍巾。看她買得興高采烈，十一決定今天的訪友行程縮短，讓我們下午好好去當貴婦，血拚一番。

出發到著名河粉連鎖店「PHO24」吃河粉。「PHO」是河粉，越南文的發音接近「佛」，24是價格二萬四越盾（註一），約莫新台幣48塊。「PHO24」就是一碗河粉二萬四，簡單好記。

這是我在西貢最喜歡的一家河粉店，不只因為她的店面明亮乾淨、空調舒適、地板桌面永遠亮晶晶、店員都會說英文，而是因為她的河粉是很道地的熬湯頭，桌上該給的豆芽菜永遠摘頭去尾、生菜清洗乾淨、檸檬片新鮮芬芳，生牛肉片得極薄，河粉輕薄柔韌，熱湯澆一下，筷子翻兩番，即可入口。那滋味之鮮美，讓我一試成主顧，念念不忘，這回到西貢來，我第一個要求就是吃「PHO24」。

「PHO24」是連鎖店，主顧多半是穿西裝打領帶的外國人或是穿著套裝的越南上班族。十一在越南唸書期間經常把這裡當成唸書的咖啡館，吃完河粉、點杯咖啡就開始看書，取其環境安靜舒適。不過變成常客後，服務生就開始關心他的功課，三不五時來幫忙添茶水，順便「指導」十一的越文發音，十一也跟這些熱心的服務生交換語言，成了朋友。

抵達「PHO24」，服務生開門後，表情戲劇化的驚喜，擁抱，興奮地說著一連串我聽不懂卻可以理解是很開心的話。十一相熟的服務生跑來相認聊天，我開心地吃著熱愛的「特餐」（這種特餐是總匯牛肉河粉，生牛肉片、牛肚片、牛筋、熟牛肉什麼的都放一點），交代F別忘了加入菜盤中的豆芽、香菜，擠入青檸汁，清香微酸的湯頭讓我欲罷不能，F也吃得一筷接一筷，連讚好吃。

我真的覺得這家店該列入「越南必吃」，因為價格平民化，環境也適合還不習慣越南長年溫暖氣候的觀光客／移民／交換學生。不過十一說，二萬四越盾一碗河粉太貴，這不是普通越南人可以經常消費的地方，他經常吃的都是一碗七、八千，了不起一萬越盾的河粉，二萬四很奢侈，而且「特餐」更貴，要三萬一。

好吧，我們是該死的觀光客，三萬一就三萬一吧！

吃過午餐，跟著十一去拜訪一些朋友、網咖店的小老闆、在洋人街開韓國餐廳的韓國同學，然後十一繼續他的拜訪行程，我和F接受建議，決定先去做指甲、再到「董魁」（發音）（西貢貴婦街）去見識。

越南的指甲沙龍非常有名，許多移民到美國的越南人都以指甲沙龍為業，有點像中國台灣移民開餐館的意思，我觀察許多越南女人的指甲，果然不管是年紀大小，都整修得乾淨圓滑。從貴婦街的高級指甲沙龍到街邊的露天指甲攤，可見各年齡層的女人專注地修理手腳指甲。問F想不想試試露天修指甲，F笑說她害羞，不習慣光天化日坐在路邊修指甲，好吧，我們還是走入了指甲沙龍，開始體驗貴婦修指甲。

這裡的氣氛悠閒，吊扇懶懶地轉著，服務的越南中年婦女嫺熟的技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和F修指甲到有點想睡，F看看錶，驚覺時光飛逝，「啊，已經三點半了，我們還要逛街喝下午茶耶~」於是來不及彩繪，上完顏色，我們急急到街邊攔車直奔董魁。F笑說我們果然還是沒法當貴婦，連走路都比越南人快上一倍，真正的貴婦，一天大概只能做一件事，行程哪能排得這麼滿啊~


註一：越盾台幣的換算方式：越盾去掉三個0，乘以2，就是台幣。
例如24000越盾=48台幣

Day1
時間：6／24
地點：台北-胡志明市
狀態：極佳

凌晨四點半，鬧鐘響起，五點鐘，天光未明，機場接送莊先生準時抵達，到城中接了朋友F，一行三人到齊，車子向中正機場疾行，高速公路極其順暢，不到六點抵達桃園。

機場內外早已人聲鼎沸，車輛並排卸行李，暑假剛剛開始，大家就迫不及待奔逃。越航班機幾乎滿座，許多旅客隨身攜帶學齡前兒童，許多中越婚姻夫妻也趁著暑假回娘家。小孩哭鬧聲、空姐示範救生衣廣播混成一團，亂中有序營造出一種奇異的氣氛。

讓我想起胡志明的街頭，滿坑滿谷的機車不斷按喇叭，沒有紅綠燈（或是不遵守），行人卻依然從容自在穿梭車陣過馬路，而且，不騙人，我真的沒看過有人出車禍，混亂中自有秩序，是胡志明給我很深刻的印象，想到不久後可以上街體驗這種穿越馬路的快感，很是讓人感到振奮。

三個半小時，飛機降落胡志明機場。胡志明舊名西貢，是南越大城，人口上千萬，人口密度與經濟規模可能略勝河內一籌，但機場卻是難以想像的破落，空間規劃與動線設計，機場內外灰撲撲一片，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國際機場該有的樣子。

本來以為是越南政府財政窘困，可是看過河內機場的現代化設計，敞亮高挑的鋼骨新建築後，才明白這是越南政府重北輕南的政策所致，怪不得南越的朋友總愛說些北越的笑話，我們聽著覺得好笑，卻不明白，原來南北越有著這樣的情結。

因為南越被北越「光復」，雖說是越南國家統一，但是過去在法國統治之下的南越民生富庶、物產豐饒，國家統一之後，日子反而開始難過，富裕的南越稅收得上繳北越中央政府，支援國家發展，但是南越的發展卻不受重視，這種南北情結，有點像是台灣的以農養工，被視為是不得不的國家政策。

扯遠了。

領了行李，機場外面一片接機的人海，那場面有點像是奧斯卡或金馬獎的星光大道，雖然沒地毯，但是推著行李一路走出去，兩旁夾道的人群總是殷切地揮手、舉牌，熱情迎接，而且最奇怪的是人潮永遠都很多，多到滿出機場，我們一路走出去，已經離開機場大樓，兩旁還是充滿夾道的人群，阿海突然從人群中冒出來，我們都嚇了一跳，「哇，居然有人來接機耶~」

第一次到越南的F覺得不可思議，「十一在越南已經熟門熟路到有人來接機囉？」我們又驚又喜，問他怎麼跑來了，阿海是胡志明人文大學英俄語系的學生，對中文很有興趣，曾和十一交換語言，我們二月的時候還曾經去過他家過年，受到熱烈招待，他這回知道我們要來，直說他爸媽要我們去西寧住兩天，於是他跑來接機，打算直接帶我們回家。

可惜這回時間上無法配合，開心地和阿海敘舊，他以北京腔中文和我們聊天，我們把禮物交給他，希望他替我們轉達心意。告別阿海，搭上機場公車前往背包客天堂--洋人街范五老（Pham Ngu Lao Str.）。

搭公車一人兩千越盾，約合台幣4塊錢，行李比照辦理，一件二千。天氣很熱，不過公車冷氣超強，車掌穿著長袖制服，窄裙底下絲襪黑皮鞋，我們滿頭大汗，穿著無袖上衣還不斷哈氣，覺得渾身都要蒸發了，但車掌連汗水都沒一滴，耐熱性超強。

范五老這一帶很熱鬧，舉目可見各色餐廳、藝品店、旅館、旅行社、巴士站、乾洗店，旅人的食衣住行育樂統統都可以得到解決，而且質量俱佳，是物超所值的背包客街。

我們挑了巷子裡的小旅館，乾淨明亮空間寬敞，還有大浴缸，一晚18塊美金。十一找來地下錢莊換錢，我們每個人頓時身價百萬。

安頓行李後，三人上街覓食。Ｆ很期待她的第一頓越南菜，認真的紀錄每一道菜的長相，十一說，這裡的菜是騙觀光客的，並不道地。光看春捲就知道，捲成一條條端上來的春捲，美則美矣，卻失去讓食客自己動手的自由與樂趣。

路邊的「塞翁」（摩托計程車）拉客，十一問我們想不想嘗試道地越南式交通，Ｆ擔心人生地不熟，萬一被載到什麼陌生的地方去，也無法自救。想想也是，還是搭計程車吧，於是去了「櫻花咖啡館」喝喜憨兒咖啡。

「櫻花」是一位日本女生開的咖啡館，裡面的越南員工都是喜憨兒，她訓練他們煮咖啡、服務客人，並不時舉辦演講，是一個很有理念的咖啡館。昏暗的咖啡廳裡，有一幅女老闆的書法，以中文寫著「自己實現」，日文是「自我實現」的意思吧。十一曾遇過她，她是社工出身的，對越南的喜憨兒很有負擔，希望能以一己之力作些事情，於是開了咖啡館，讓他們有機會發展工作能力。

一杯越南咖啡一萬八越盾（新台幣36元），還附上無限供應的冰茶，餐廳整齊潔淨，服務生表情很專注，不管是倒茶還是擦桌子，牆上還有幾幅色彩鮮豔的畫作，都出自喜憨兒的手筆。

每張桌上都有一張說明和一只銅鈴。說明上寫著咖啡館的理念與對客人的感謝，銅鈴是用來「呼叫」服務生，不管是結帳還是添水，只要搖鈴，她們就會到桌邊來服務。雖然也許有點不夠靈敏，但是她們很親切，總是帶著微笑。

咖啡慢慢滴漏到磁杯裡，滴完熱咖啡，拿湯匙攪拌底層的煉乳，混和成一種暖黃色澤，沖入裝滿冰塊的玻璃杯，完成一杯「咖啡蛇邋」（冰咖啡＋煉乳），濃烈的咖啡因讓我從昏昏欲睡的困頓醒了過來。是的，我回到越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