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帳

第二次到越南，這回從南越胡志明市（西貢）開始，一路北上，直到河內，轉進寮國。很多人都問：「越南啊，有什麼好玩的？」寮國就更別提了，多數人表情都怪怪的，問：「那裏還在打仗嗎？」

台灣媒體向來對發展中國家（或稱第三世界，可是全體加起來，其實超過2／3的世界）國際新聞一概以簡單的標籤化處理，中東是火藥庫、東南亞盛產禽流感、印尼除了峇里島之外都是游擊隊，新幾內亞紐幾內亞，那是什麼地方啊？

半個多月的體驗，一言難盡，不過，從一些有趣的小地方觀察，可以觀察到媒體刻板印象之外的真實越南。

Same same but different

觀光景點隨處可見販售各種充滿越南風情的T恤，斗笠、蓮花、越南國父胡志明與紅底黃五星的國旗是最受歡迎，也最具特色的圖樣，不過，有一款T恤的字樣很有趣，前胸印上「Same Same」，背後是「But different」，許多外國觀光客喜歡買來穿，消遣「不誠實」的越南人。

旅遊書上的說法是，當觀光客對某件商品詢價時，店員總是說「Same Same」（通通都一樣），可是等你看上中意的商品打算買單，他又會改口「But different」，指出每樣商品的價格不同，通常會比原來詢問的價格更高。書上說，這是一種策略，先誘騙你進門挑貨，再好好宰你一頓。

我曾經遇到類似情況，問一木雕盒子的價格，店員說：「Same Same」，我開玩笑回：「But different？」她解釋，因為每件木雕都是手工生產，雖然看起來大同小異，但是因為材質、紋路的差異，而有所不同，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解釋。

隨著旅程的推進，從胡志明市、大勒、芽庄到河內，我慢慢累積越南「Same same but different」的體驗，也逐漸看見，原來越南如此多元豐富，越發覺，越發現她的動人之處。

朋友說越南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倒是認為，你願意讓生命傾注在什麼地方，自然就能夠從那地方得到力量，越南是我少數二度拜訪的國家，我相信，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造就一趟完美的旅行，最重要的條件是什麼？包山包海古蹟名勝滴水不漏的行程？佔盡便宜、每分錢都花在刀口預算？還是便宜到令人不可置信的特價機票、稀奇山珍海味與怦然心動的豔遇？

經驗告訴我，最重要的是旅伴，好的旅伴像天使，讓旅行中的吉光片羽彷彿打上蘋果光，即使走訪貧民窟都好似遊歷天堂。糟糕的旅伴足以毀掉所有旅遊的好興致，其惡劣的程度直逼恐怖份子，毀掉妳的假期、好心情，還浪費機票錢。

Sofia是我的朋友中最愛趴趴走的女生，30歲之前就走過30多個國家，她20歲開始自助旅行，我認識她的第一天，她告訴我她正準備到東歐自助旅行，目前人數三缺一，問我有沒有興趣？我想都沒想就說好，半年後，當我們在清晨五點抵達維也納機場時，都還有種恍惚感：「我們真的來了嗎？」

那時，我和她不熟，甚至也不認識另外兩位旅伴，但是我的直覺和勇氣，讓我擁有了生平第一趟完美的旅行，那趟東歐之旅，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第一名：美麗的布拉格處處風景、奧匈帝國遺存維也納的熊布朗皇宮、童話故事般的捷克小鎮，都因為親愛的旅伴而有了不同的意義。

我和旅伴們在這裡一起迷路、問路、比手畫腳找民宿、超市買菜煮義大利麵喝酒慶祝、到彈子房問路，甚至我們一起在火車內體驗了匈牙利語基礎教學、和拉客的大學生討價還價、在公車上和國中生交換語言，在公園裡和可愛小孩吃冰淇淋、和香腸店年輕靦腆的小老闆討教德式早餐，還把肉舖當作臨時寄物櫃，塞進四個背包，輕裝簡行去遊蕩。

Sofia是個好旅伴，也是嚴格的教練，規定我們每天必須輪流分擔不同的任務：問路、看地圖、看行李以及算錢。那趟旅行的開始，我和大家都不熟，旅行結束的最後一天，卻感到泫然欲泣，捨不得和這群可愛的朋友分開。

Teresa是我的床伴，只要是雙人床，我們必然共枕，可以聊天到一起睡著，而且兩個人都愛逛街，比起另外兩位喜愛博物館酒莊美術館古蹟的氣質文藝少女，我們比較逸樂，寧可放棄酒莊的行程也不願意放過歐洲童話般街道的小市集，臨時下雨兩人還能躲到咖啡館避雨，給遠方的朋友寫明信片，雨停後手牽手繼續逛街。

朋友很多時候都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自己沒有看見的另外一面，透過朝夕相處的自助旅行，讓人更了解自己。

比如對食物的態度。我一直不覺得自己挑食，直到我們終於在一家捷克的餐廳，看到桌上滿滿的肉食和冷湯時，我終於忍不住要崩潰。各式各樣的肉食、沙拉，可是我想吃炒青菜啊~~味蕾的鄉愁快速地攻佔我的理性，Teresa也跟進，她也受不了這麼多日來的「異國美食」了，氣氛頓時陷入冰點，大家都有點不大愉快。

這時，一向篤信佛法，相信眾生平等並且總是笑臉迎人的Sue開口了：「讓我們用當地人的心情來吃這些東西吧！」這句話如暮鼓晨鐘，點醒了我們，對啊，我們可是在東歐，那時剛剛開放沒多久的前共產國家，物產雖然豐饒，人民卻普遍貧困，我們桌上的這一餐，可能超過很多家庭一個月的菜錢，我們有能力這樣吃，卻還如此挑剔，看在當地人眼中，我們是怎樣一群傲慢又不知滿足的觀光客啊！

這件小事對我的影響很大，後來不管到了什麼國家，先進的還是發展中的，我的胃口都變得非常「地方化」，喝酥油茶、吃粑粑、大口喝酒、用力吃肉、熱帶地區甜膩的不知名水果、炒粿條、生海膽、蛇肉、狗肉還有天知道是什麼動物的肉，我不特別貪吃，但是我想嚐試以當地人的心情來吃這些食物，什麼樣的食物養出什麼樣的人，不同的飲食方式來自不同的地區氣候文化與風俗，透過在地的食物，才能真正地碰觸到當地的文化「我吃，故我在」。

旅人多半都是浮光掠影的過客，說什麼十幾二十天就可以完全沉浸融入當地文化，全是鬼話。隔著一層眼鏡看過去的異國，總帶著一些什麼樣不可知的神秘，而旅人畢竟要離開，能夠帶走的除了記憶，沒有其他。而一個好的旅伴，讓妳的旅程增添無數值得回味的美妙經驗，並在日後可以不斷複習這專屬妳們的甜蜜回憶。直到現在，我們幾個勇闖東歐姐妹相聚喝咖啡的時候，旅程中的點滴仍不斷會插撥出現，雖然有人結了婚、有人生了小孩，可是那段青春歲月，正是因為有人相伴，而益發顯得閃閃動人。

朋友聽說我到越南過年
反應多半是
那裡有什麼好玩的?
今天和一群越南朋友吃飯
她們卻問我
妳喜歡越南嗎?
喜歡啊~~
為什麼?
嗄?

Hope問我有沒有去逛街?
不但有 還去吃了法國菜 高級飯店喝咖啡 貴婦街買衣服
體驗農村風情 海鮮餐廳大啖活蝦 吃喝玩樂俱足
還在三個不同的越南人家吃了三頓年夜飯
做為一個觀光客或是人類學家的甜頭都嘗到了
雖然只有短短一周

我的越南印象只是吉光片羽
每一刻卻都閃閃發亮

連海關小姐在檢查護照時都對我微笑
輕輕唸出我的名字
以不流暢的中文說 妳 漂亮~~
讓我帶著愉快的心情踏入越南國境

我篤定地說 喜歡啊~~
她們微笑 似乎很滿意我的答案

接下來
我卻不敢問 妳們喜歡台灣嗎?
我擔心自己無法承受答案
同為異鄉人 我們的感觸卻這般兩樣

胡志明市是越南南方大城
舊名西貢
受法國統治多年
街道巷弄間頗具法國遺緒

歌劇院附近的洋人街有好吃法國菜
香醇越南式滴漏咖啡從五星級飯店到路邊小攤皆有可觀
還有鮮美碩大的新鮮活跳蝦肥魚
以及色澤艷麗豐碩多汁的鮮果
隨處可見的河粉湯
讓人永遠來不及感到餓

最棒的不只是口腹之慾
而是作為一個死觀光客的新鮮感

過馬路前絕不左顧右盼
勇往直前踏出堅定的步伐
看似車水馬龍絕無間隙
但你一旦下定決心走出去
馬路立即如摩西杖下的紅海般分開
路是人走出來的 信哉

語言不通的時候
微笑加上比手畫腳是最好的國際語

胡志明公車上看見一老婆婆頭戴越南傳統斗笠
微笑搭訕以國語曰:妳的斗笠真好看耶~遮大太陽正好~
老婆婆害羞笑著 開始一連串聽不懂的流暢越南話
車上眾人紛紛回頭微笑觀看
面貌忠厚誠懇的車掌先生拿來一頂越南小斗笠給我
十一不少翻譯
老婆婆說妳第一漂亮 車掌說斗笠要送妳~~

穿著越南國服獨自在街頭闖蕩
一家店逛過一家
理所當然地迷失方向
站在街頭 拿出名片張望
三輪車伕 街頭小販熱心靠過來
比著前方高樓 說著我聽不懂的腔調
看著他的手勢 再重複一次
這樣~~我安全返回十一所在的外國人網咖

和Cao的太太到市場買菜
她指著一群活跳跳的魚
指指魚 指指臉 指指皮膚
意思是 這魚對養顏美容 對皮膚好~~

後來
我們拿著越南語馬上說小冊子
對照中文與越文開始聊天
這女兒是頭胎嗎?
對
妳懷孕了嗎?
沒有
妳結婚多久了?
一年
我們像是查字典比賽的學生
努力翻字典
找出符合當前情境的單字與對方溝通
點頭或搖頭
微笑或皺眉
基本的寒暄之後
更深一層的溝通不可得

語言不通
是觀光客的好處 也是限制

去年春天，朋友約我們去普吉島旅行。匆忙出發，這趟旅行一點準備都沒有。

沒有事先探聽行程、沒有搞清楚普吉島有什麼人文景觀，甚至連普吉島的正確位置，老實說，都沒搞清楚。

飛機起飛的時候，搖晃得很厲害，坐在靠窗位置，看見機翼不尋常的發出低沉的呼嚕聲，心裡暗想這真是個不好的開始。果然，這是個兆頭。
下了飛機，同行的朋友開始嘔氣，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每天幾乎都會為一些看起來不怎麼樣，卻可以成為理由的原因吵嘴。

剛開始，我和他很有義氣地相互把人帶開，他陪朋友T去喝酒吃烤魷魚，我和T的女友P去雙聖吃冰淇淋消火。
但是戰火並未因此稍歇，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早餐的時候，因為T不肯陪她上樓拿皮包、生氣；中午在小島用自助餐，T怪她沒有幫大家順便拿餐具，嘔氣；下午到007島玩水上活動的時候……我已經忘了他們吵架的原因了……。

為了不想讓假期消耗在他們兩人的爭執中，我們決定坐視不理，假裝不知道他們又嘔氣，繼續若無其事的旅行、吃喝玩樂。雖然途中歷經數次遊覽車拋錨、冷氣故障、同行的旅伴集體食物中毒、有人在旅館遇到不乾淨的東西、領隊因為失戀所以有點意興闌珊等等凸槌的狀況。

但在這些磨難之外，我們也意外認識了1949年因為逃避從軍，隻身從小金門搭小船漂流到普吉島的一位陳先生，他推薦我們既在地又好吃的烤羊肉沙嗲、還跟我們換黑市錢、告訴我們他有兩個老婆、九棟房子、十四個小孩等種種偉大的紀錄；還有在導遊口中惡名昭彰的「減肥夜市」(同行的五名旅伴因此住院治療)中幾番闖蕩都安然無恙，深深讓我感到這趟旅行中，我們何其幸運，能夠安然結束假期，並且得以全身而退。
上個週末，和T、P一起吃日本料理，P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問我：「你們今年打算去哪裡玩？」「……」「我聽說荅里島很好玩耶…可以去做SPA…」「嗯，聽起來不錯ㄛ……」回過頭，我把P的建議告訴他，「啊，上回的教訓還不夠啊？」他顯然不想再犯錯，T也順勢表態：「對啊，那也沒什麼嘛，現在景氣這麼差，不要浪費這個錢啦！」P一點都沒聽進去，繼續興奮地告訴我，她打聽到的行程與價格，讓我也不禁開始心動了起來……。去，不去？

傳說中的蜜月聖地，日本人最愛的渡假地點。有艷陽白沙、碧海藍天，以及一眼望不盡的比基尼泳裝女體。
然而，我看見的夏威夷，卻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明明是火山噴發、無中生有的島嶼上，卻長滿了巨大的熱帶雨林，各種籐蔓植物茂密而生機勃勃地蟠據著火山熔岩風化的貧瘠土地，極盡可能地展現生命的活力，迫不亟待地開花、結果。
森林似乎拔天而起，見不著一棵樹。每棵樹都纏綿著其他的樹、或藤蔓、或菌菇、或蘭花，那樣的牽連纏綿，就像夏威夷音樂，悠悠蕩蕩，像是喃喃自語些什麼，卻又聽不真切。

以弧線造型散落在太平洋夏威夷群島最東邊的島嶼叫做夏威夷島，也叫大島(Big Island)，顧名思義擁有群島中最大的面積，以及不可思議的四千公尺高山，夏天海邊可衝浪、冬天山上可滑雪，令人匪夷所思。
大島不似歐胡島那般繁榮，主要原因是火山。

這塊陸地是群島中最晚離開海平面的，還擁有著不時冒出熱呼呼熔岩的火山，觀光客如果願意，可以花一百塊美金搭小飛機到火山口遊覽，感受一下夏威夷的火熱。

沒有去看火山口，去了火山國家公園。國家公園很大，因為徒步，感覺簡直走了一個世紀。緩坡行進當中，途經熱帶雨林、見識花繁葉茂的森林景緻，漸漸地，樹木少了，只見黑得發亮的熔岩上，爬滿耐旱植物，飽滿肥厚的綠葉與鮮豔的果子，對照著黝黑的熔岩，強悍的生命力，在這裡無聲地展現，在這樣的地方，只有堅強，才能活得下去吧！
艷陽當空，可一點也不熱。同樣是海島，大島涼爽的氣候是其他島所不及，一年四千公厘的雨量，即使夏天也不例外，說來就來，一點都不囉唆。走著，終於走到不毛之地，放眼望去只見遍地發亮的熔岩，以各種詭譎的姿態躺臥著，錯落縱橫的熔岩脈絡歷歷可見。

當初這批新鮮熔岩從地底下第一次出來見世面的時候，該是什麼樣子呢？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到這裡呢？ㄛ，這是什麼？好奇的熔岩於是擁抱了一棵樹，死亡的樹經過多年之後腐朽，卻在熔岩裡留下了不朽的容顏。
死亡的火山口，從高處望去，很是壯觀。應該比世界盃足球的場地還大上好幾倍吧，嗯，不踢足球也不懂計算的人只能讚嘆：「真的好大ㄛ！」

望著遠處的活火山，不斷冒出白煙，彷彿正在積極地準備下一次的噴發。火山甲問火山乙：「那麼下次你想要做一個什麼形狀的鬆餅呢？呼呼！」「嗯，做一個地瓜形狀的好了！呼呼！」

後記：大島的活火山連續兩天發生熔岩噴發的現象。同一時間，CNN報導，菲律賓群島也出現火山活動的情形。

桂林、桂林，桂花樹成林，得名之。走在楊朔的街上，真正感受到桂花樹成林的魅力，是被馥郁的香氣包圍的驚喜，風一來，滿樹的桂花紛紛落下，彷如一場雨，氣味排山倒海而來，一波接一波，我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頭，感覺無比幸福。

既然因桂樹成名，這裡的桂樹種類自是不同凡想。尋常的桂花八月開，桂林卻一年四季都有桂花飄香，種類繁多而樹形高大，桂花樹造就了一座香氣之城，雖之而來的就是各色桂花的吃食：桂花魚、桂花酒、桂花王茶、桂花宴……，琳瑯滿目卻也讓人滿心懷疑，這是一般俗民日常的生活情趣，或是為觀光消費而生產的「土產」？

這趟旅行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土產，不是桂花、也不是鐘乳石岩洞，而是劉三姐。劉三姐何許人也？抵達桂林當晚，當地的美女導遊給大家的見面禮就是一首山歌，出自廣西壯族一位出名的山歌五燈獎得主「劉三姐」，為什麼這麼多會唱山歌的壯族女子裡，就是劉三姐特有名？沒人解釋，可是接下來的行程裡，每天都和她不期而遇。

乘船游漓江，一路春光明媚、山明水秀，遠遠地就看到江上有艘造型古樸的大船，大船邊上有一葉扁舟，扁舟上站著一位壯族打扮的姑娘—劉三姐，正與往來漓江上的遊客對唱山歌，幸運的人還可以接到劉三姐的繡球。

漓江上的劉三姐只是驚鴻一瞥，之後，在桃花源紀念公園裡，又遇到站在閣樓上扔繡球的劉三姐，當然，這位三姐和漓江上的那位不同，但是丟出來的繡球倒是同一家工廠出品的，一模一樣。

接著，在雜貨攤上發現這裡的特產煙—劉三姐牌香煙，居然林林總總有好幾種包裝，精裝、平裝，價格也大不相同，即使包裝一模一樣，價格也可以高上一倍，完全得靠個人殺價功力。

有一天，正當我正沉醉在桂林滿城的桂花雨中遊車河之際，眼前突然晃過一座朱紅色醒目的大牌坊「劉三姐紀念公園」，一問之下，才明白，原來桂林有個「劉三姐集團」，舉凡香煙什麼的，都是這個集團生產的商品。

原來，劉三姐已經從一個文化象徵轉化成為行銷極成功的商品，而那些原本在街頭巷尾、茶餘飯後傳唱山歌小調，這下子也都順勢成為行銷的slogan，庶民生活的情趣變成文化商品，所有到過桂林的人都會認識劉三姐，可能還會買顆繡球。(就像我的第一顆繡球，就是朋友從桂林帶回來的紀念品)

只是，隨著WTO的強勢入侵，讓人不禁擔心，劉三姐的繡球，將會拋向何方？

東南亞行程必備的按摩是旅行社招待的服務，雖說是免費，小費卻是免不了的，幾乎所有導遊都會告訴你，這些按摩女郎的工資極低，靠的就是客人的小費，一邊享受四肢百骸的舒暢按摩，心裡一邊想著等一下應該多給點小費，或者過兩天再來享受一下。

十一突然問那位正在賣力幫他推拿小腿的女孩，柬埔寨的1234怎麼說？女孩臉上閃出一絲喜悅，興奮地說給我身邊的女孩聽，兩個女孩都很開心，一邊按摩，一邊開始柬埔寨語教學。十一很認真，拿出筆記本，使用羅馬拼音加中文加注音，想辦法把數字的發音記下來。柬埔寨的數字排序很有趣，12345各有不同發音， 6的發音是5+1，7就是5+2，依此類推，很容易學。

女孩問十一為什麼想學，十一說來到一個國家就應該學會當地語言，這樣才算真正來過。女孩彷彿覺得有無任所大使的責任，開始認真地教學，不時還會停下按摩的動作，努力地思考，一邊詢問其他同事正確的說法，儼然是位認真的老師。同團的小涼姐開玩笑提醒：「等會兒記得要繳學費噢~」

十一的老師叫做Sakun，我的那一位按摩女郎叫做Samunan，她的英文沒有Sakun好，聽不懂的時候就微笑，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真說不通的時候，Sakun就擔任翻譯。於是我知道，Samunan今年十八歲，Sakun二十一，Samunan有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大眼睛、小小的蒜頭鼻很可愛，她的手很有勁道並且敏感，一旦發覺我的肌肉太緊繃，會特地多花點時間推揉開來，翻身的時候也很小心，讓我感覺通體舒暢、身心大感愉快。

一個小時過去，十一已經學會不少用字，比如12345、謝謝妳、再見、願你平安、祝妳一路順風、心想事成等等「好話」，我也得到身心的舒暢，很愉快地決定多給兩倍的小費，兩位努力的按摩女郎非常驚喜，開心地說，真希望每天都遇到像你們這樣的客人！我們現學現賣祝福她們平安，大家很愉快而依依不捨地告別。

臨走前，十一突然想起什麼，問Sakun可不可以預約她們服務，也許我們改天可以自己來。她很高興地給了我們號碼，但是也有點猶疑，因為她們還是學徒，是不能到外面服務的。

按摩後的行程是吃晚飯，真是夠絶的，按摩中心的旁邊就是餐廳，號稱柬埔寨最新開幕的「吃到飽」Buffet，台上還有傳統歌舞表演，食物種類很多，我正在食物迷宮中失去方向的時候，咦，眼前那個端盤子的服務生不正是Sakun嗎？

剛剛還在按摩的Sakun，搖身一變成了餐廳服務生，打聽之下才知道，這按摩院與餐廳都是同一家老闆開的，台灣人，真是一點勞力都不浪費，可以人盡其才到這種地步。

我四下搜尋Samunan的身影，遍尋不著，一望向台上身段嬌嬈的舞者，美麗的Samunan也許正在台上跳舞呢！

我和十一商量，過兩天要脫隊自由行，先請導遊幫忙安排預約，我們想再見她們。約好要按摩的那天下午，我和十一在飯店旁的便利商店裡傷腦筋，想買禮物送給她們，卻又不曉得該買什麼好。

十一問年輕漂亮的女老闆，柬埔寨年輕女孩喜歡什麼？女老闆靈活的眼珠轉一轉，說：「女孩子都喜歡漂亮衣服囉！」漂亮衣服？怎麼買啊？於是我們買了兩包日本進口糖、兩條機場免稅店的口紅，還有一些小東西當作禮物。

夜幕低垂，在飯店洗過澡，司機老大專車送我們去按摩院。這一天生意冷清，八點半，Sakun和Samunan在等我們，一旁本來還有幾個年輕男女在談笑，看到我們來都低首斂目，垂手站在一旁。司機老大和我們一道上樓，她們兩個看起來滿開心的，司機老大卻大聲地對她們兩個說話，看樣子是在交代事情，可是口氣不太好。

終於，大家都離開了，房間剩下我們四人，開始舒服的按摩。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聽得出來，她們很高興我們真的實踐諾言回來找她們。Sakun說，因為她們還不算「出師」，通常派出去服務的都是比較利害的師父，她問，為什麼要找她們？十一笑說，因為我們要學柬埔寨語啊！Sakun翻譯給Samunan 聽，兩人笑得很開心，十一繼續溫故知新學語言，我則默默觀察這兩個女生，靜靜體會身上那雙用力而認真的手。

按摩結束，換上衣服，她們端來熱茶，我們奉上小費和禮物。兩個女孩先是大感驚喜，Sakun甚至眼眶泛著淚光，問：「妳們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我和十一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說，謝謝妳們教我們柬埔寨話，大家有緣分，交個朋友囉！

她們興奮地拆開糖果，品嚐日本牛奶糖和咖啡糖的甜蜜滋味，我拿出口紅，Sakun疼Samunan，讓她先選顏色，她挑了Dior的癮誘系列紫緋紅，Sakun的則是日系品牌的療癒系暖橘紅，看著兩個女孩開心的樣子，心裡也覺得暖暖的。

一邊喝茶吃糖聊天，時間已經過了十點半，按摩院的人過來瞧瞧發生了什麼事，連司機大哥都跑來了，好吧，是離開的時候了，揮揮手，走出燈光昏暗的按摩院，也走出柬埔寨這一段輕淡甜蜜的緣分。

參加一個標榜深度吳哥窟的旅行團，因為不想每天拉車時間太長，希望多點時間晃蕩，因此私下猜想這種深度旅遊既是定點，必然會有些「自由行」的空間，11可以順便作點田野調查，考察東南亞的日常生活。

考察日常生活，其實是不安分的觀光客的無聊妄想。因為想要擺脫旅行團特意塑造出來的那種「疏離感」、不想透過巴士的透明玻璃體驗異國風情、不想三餐總是和一群台灣人／中國人／香港人一起分享一點都不道地的中國菜，寧可不理導遊的威脅，也要試一下當地小吃／路邊攤。

可是，越是這樣，越顯得刻意矯情，沒辦法，我們就是觀光客，坐在路邊攤吃河粉喝啤酒，也擺脫不了隔著玻璃試管曲解異國情調的觀光客宿命。

天真的觀光客

不過，觀光客也是有好處的，可以問任何笨問題，對一切感到好奇，請按摩女郎教你柬埔寨的「1、2、3、4」怎麼說，用不甚流利的數字和三輪車夫講價，在高級編織藝品店和英語流利的店員聊天，向她打聽那裡有便宜的二手書店。

更有趣的是可以隨時交朋友，觀光客嘛，大家萍水相逢，緣分難得，自然容易放開心胸，和清純可人的按摩女郎聊天，相約隔天再見、和看日落時認識的年輕英國男子相約晚上Pub喝一杯、和同團可愛的鄉下歐巴桑相約回台灣去拜訪，不見得能夠實踐的承諾，一旦實現卻讓人感覺夢幻—這是旅行最迷人的一部分，你永遠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人、碰上什麼事，因為如此未知，旅行因而充滿魅力。

吳哥窟是個有趣的地方，19世紀才被「發現」的古建築遺址，美得不可思議，細緻的雕刻與宏偉壯麗的建築，置身其間，仿如走入時光。有趣的地方，觀光客也很有趣。

認真的觀光客

曾在某一神廟遇見一中年白人女子，一身當地服裝打扮、打赤腳，一邊訪問古蹟管理員，一邊振筆疾書，在筆記本上抄錄，筆記本上貼著一張小比例尺的地圖。我湊過去假裝問她地圖哪裡買，她卻一臉驚訝：「不要錢的，我在青年旅館櫃檯上拿的啊~~妳住的地方沒有嗎？」這下換成我一臉尷尬，我住的五星級大飯店只提供購物按摩的服務電話啊。

問她是否在進行研究，她露齒而笑：「噢！我只是個觀光客而已！」她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一堆字，免費的地圖上也畫滿的紅線，而她不過只是個對吳哥窟「比較有興趣」的觀光客。

遇到一個來自印尼雅加達的家庭，到柬埔寨旅行，她們客氣地請我幫她們拍張全家福，拍完，她們邀請我一起入鏡，留下一張「到此一遊」的紀錄。

在小吳哥城走著，看見一個中年男子，正仔細地畫著吳哥城的素描，他畫得非常細緻，拿著尺，遙望古城量比例，身邊放著一疊他的作品，都是各不同角度的吳哥城。他穿著制服，應該是管理員，每天在這美麗的古蹟中負責看管觀光客，無聊之餘畫畫自娛。

中年男子身邊有一小女生，看我對畫有興趣，熱情地翻開她的筆記本，讓我看看她的圖畫，小女生操著流暢的英語，說她有多麼喜歡畫畫，而且她也喜歡說英文。美國來的背包客女孩和小女生「和」了一整天，滿臉讚許地說：「她真的非常聰明！」小女生給我看她的「禿筆」，說她畫得很勤快，筆都畫鈍了。

筆很貴嗎？我問。美國女生說，在這裡很貴，而且品質不好。我想起車上有一大包的原子筆，是同團的美麗小涼姐特地從台灣帶來的禮物，我們邀請小女生和我們到車上拿筆，小女孩興奮地拉著我的手，大聲唱著歌，一邊雀躍地和我一同走向巴士的方向。

美麗的小涼姐不但大方送了一袋原子筆，還奉送小女生一大疊A4影印紙。小女生睜大眼睛，誇張地說：「怎麼會有這麼乾淨的紙啊？」她興奮地擁抱我們，滿口感謝，雀躍地跳來跳去，歡欣之情溢於言表，這樣的禮物真是送到心坎裡，送者開心、受者實惠。

雖然說，硬要說什麼知識的力量、向上的動力可能有點扯太遠，不過親身經歷後，我倒是相信，與其給錢（如果有資本，當然也是多多益善），不如送些紙筆文具，對於第三世界的小孩，是比金錢更棒的禮物。

女性主義者總是說，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造就女性悲慘的命運。不管是性別歧視、工作同工不同酬、社會雙重道德標準、balabala，反正一切問題的核心直指父權社會的性別宰制，因為父權社會是難以改變的現存事實，所以女性主義者的理想社會永遠只是烏扥邦。

那麼，如果在母系社會，情況會有何不同？

雲南的摩梭族是所謂的「母系社會」，男不婚、女不嫁，男女相戀走婚，小孩一概歸母家，家屋傳女不傳子，家屋內採行共產制，由當家人決定分配。迥異於父權社會的宰制關係，女性不受婆媳、夫妻關係綑綁，情感自主、財產共有，感覺很進步，可是，摩梭女子在情感與經濟獨立之外，也有著不亞於父權社會女人的沉重壓力 —內外兼顧是理所當然的，蠟燭兩頭燒，忙碌的程度，並不因為當家掌權而有所鬆懈，反而更沉重。

去看一位楊大姐，她擁有一家小手工作坊，編織傳統民族服裝與織物，聊著聊著，突然提到家中生病的父親，還有準備考高中的小孩，以及工作有一搭沒一搭的「丈夫」，說得興起，開玩笑地說真想僱輛卡車，把村子裡那些只會喝酒賭博、不去工作的男人「通通運到垃圾場倒掉」。

對照於日本社會中，許多太太因為受不了退休後的丈夫變成「家中巨大的垃圾」而求離婚，這種中年婦女對丈夫／愛人的倦怠與難以忍受，居然在如此迥異的社會型態下出現這樣的雷同，這是結構問題？還是人性？

傳統中，摩梭男人沒有「出人頭地、要有出息」的社會壓力，因此家中只要有經濟來源，男人沒有工作也不打緊，楊大姐的工作坊生意不差，還有能力僱工幫忙，有穩定的收入。相對之下，男人在轉變的社會中就顯得跟不上腳步，過去男人跑馬幫被視為是英雄，但是隨著運輸工具的發達，「茶馬古道」被公路取代，馬幫的優勢消失，男人失去舞台、失去工作、沒有收入、也失去了自信與尊嚴。

觀光業的興起，帶動的服務業熱潮創造的工作機會多數還是落在女人身上，當導遊、作菜、作小生意，幾乎都是女人的天下，唱歌跳舞也都指名要女孩子，年輕的、年老的女人各有一片天，男人，成了難人。

永寧的街頭，恆常可以見到一排摩扥三輪車等著載客，那麼多的車，供過於求，可是男人好像除了開車，也沒別的工作機會。過去的馬幫文化使得女人在男人遠行的時候已習慣兼顧內外，對外下田耕作，對內當家做主，男人突然變成了沒事做的米蟲，想來也是很悶的。

就連麗江古城裡的小店舖，要找店員，一般也都要女孩子，一個月300塊人民幣的工錢，小女工勤勉認份、很受歡迎，總是有人打聽哪裡有女孩子可以來打工，可是好像怎麼就沒見到男孩？男孩哪裡去了？

聽得一位年輕的摩梭男子說，他覺得摩梭文化的未來很悲觀，總有一天要消失的。問他原因，他說全世界都走「一夫一妻」制度，這是「世界潮流」，擋不住的。此外，他認為摩梭男子沒有「男子氣概」，他羨慕電視連續劇中的男主角，有那麼多溫柔的美女投懷送抱，但是摩梭女子都很有個性，不需要男人，還是漢人女生比較討人喜歡。

這是誤解還是人性？是人們誤會了母系社會的天真美好，還是摩梭男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性常態，我們總是想望追求著那不可企及的另一種可能，但是那種可能會不會只是我們天真的想像？

一個人上路沒什麼好害怕的，只要你有目標，那個目標，如果不是另一個人，也許是一群人。對於歸屬的需求，在旅行的時候變得特別強烈。

準備離開瀘沽湖時，不知怎麼，突然有點覺得感傷。唐斌問我：「下回就自己來啦？」我說：「下回來，一定要親自走湖一圈，不坐車。」蛙蛙過來抱抱我，送我上車。搭小包車回麗江古城，12點半上車，5點半左右，車行抵達麗江。

一路上，車子走走停停，一下子下車買水、一下子拍照，金沙江、瀾滄江以及長江的三江匯流景色，都讓同行的重慶旅客驚呼不已。我吃了避暈藥，一路昏沉，陽光熱烈，坐在助手席的我，懶得下車，他們還好心買了水果請我吃，包包裡塞了L給我的水梨、蘋果還有重慶旅客好心卻酸不溜丟的橘子和一點都不甜的石榴。

司機也很妙，彷彿一點也不趕時間，到了三江匯流處，不但下車解說，還把車上壞掉的卡帶抽出磁帶，在江上表演「漂浮」特技，興奮地說：「看見沒，會這樣飄起來的，特別吧！」旅客們高興地玩著漂浮錄音帶，我看著黃濁的金沙江，想著這上游的污染尚且如此，下游恐怕更難想像。

好不容易，大家拍夠玩夠，繼續上路。抵達麗江時夕陽西斜，本來L要我打電話讓小龍來接我，可是我想時間還早，而且我其實偷偷地記下了小店的方位，萬一真找不到，再打電話也不遲。

從大水車進入古城，先找到四方街，然後從四方街廣場的牌坊對面巷子鑽進去，咦，艷兒看見我的時候嚇了一跳，我居然自己找到路回家。我也很驚訝，原來方向感一向不好的我，在這裡卻彷彿變成另一個人。


艷兒看著我，說：「玩得很開心吧，看妳一身灰撲撲，等L一到，先去洗澡？」果然，三天沒有洗澡，我已經快受不了。

在麗江洗澡

洗澡在這裡是一件事。不像在旅館或是青年旅館多半有附屬的浴室，這裡不是家家戶戶都有浴室，而是得上澡堂。第一次上澡堂，非常新鮮。L和我背著小包包，走過四方街、穿過東大街，幾乎要走出古城。這是一家飯店附屬的澡堂，門口有個收錢的櫃檯，玻璃櫃檯裡販售一些肥皂、洗髮精，一位中年大姐收下三塊錢，我和L 開門進入澡堂。

我想像中的澡堂是日式湯屋的規格，一個大池子，大家親親熱熱地一起洗澡。不過這裡不是這樣的。一進門，白色水蒸氣撲面而來，流水聲嘩啦嘩啦，水泥隔間把澡堂格成一個一個的小方格，簡單的門簾隱約看得見隔間內的人影，牆的另一面是一排開放的置物格，狹窄的空間裡，女人們摩肩擦踵，門口的大姐顯然沒有作好人數控管，有人還沒洗好、有人只好在簾外等待。

當乾淨溫暖的水從頭淋漓而下，我充滿幸福感。幾乎有點不知所措地，不曉得該怎麼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水龍頭與熱水器這種平凡無奇的家電設備，居然會成為我的鄉愁。

記得在永寧的時候，和L的三姐達史拉錯談到她的香港之行，她對香港家庭普通的浴室設備驚嘆不已：「怎麼會有人想到可以設計讓你這麼方便的東西呢？」我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心裡也覺得，是啊，我怎麼從來不覺得有抽水馬桶、溫暖自來水是一件應該感恩的事情？它們的存在如此自然，而且很多家庭都還有一套以上的衛浴設備，我們卻不覺得這樣浪費。

洗完澡，換上乾淨衣物，離開澡堂，覺得渾身都醒了過來，走在夜晚的麗江古城，圳溝裡飄著小船，船上點著蠟燭，燈影搖曳，一路順著水流緩緩飄走，有種置身天堂的飄飄然。

麗江的最後一夜

最後一夜，小龍、艷兒和李軍幫L和我送行，下一回，不曉得何時能再見，氣氛有點感傷。在酒吧一條街的一家小店的露天咖啡座，喝啤酒、吃米線、炸薯條。L淡淡地說著出國讀書的計畫，小龍和李軍打算拓展商務，在束河古城買了小店面做生意。

話總是說不完，L一邊笑鬧要吃一口艷兒的米線，一下又要喝誰的啤酒，說下回來要過三年了，三年以後大家在哪裡啊？會是什麼樣子呢？夜深了，旁邊的垂柳風情款款，清澈水圳的底下，溫柔的水草飄來晃去，沒有人能回答。

第二天一早，七點半不到，傳來隔壁的鬧鐘響，鬧鐘被按掉，聽到小龍喊：「起床囉！」我們一邊盥洗，向來睡到中午的小龍和艷兒一臉惺忪起來張羅我們。清晨空氣冰涼，艷兒怕我們餓肚子上路，堅持到廚房做了米線給我們吃，帶著飽滿的幸福上路，小龍艷兒一路送我們走出古城，講了價、上了車，還塞了錢給司機。這種時刻最是難受，心裡難受，臉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應該開開心心揮手說再見，可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雖然笑不出來，心裡卻是滿溢著幸福的，我想，那是愛。

總是要告別

告別了摩梭的A-mi、A-vu、告別了彝族的阿牛、告別了瀘沽湖的唐斌、蛙蛙、甲澤、告別了麗江的小龍、艷兒、李軍，告別了這趟旅途的美景良辰，接下來，我和L也將面臨告別，這是我們兩人都不擅長的事情。

昆明機場是告別的場景，L要飛北京，我要回台北。時間還早，我們倆想喝杯咖啡，機場咖啡一杯30塊，比台北的星巴克還貴，台灣人開的。

L問我這趟旅行感覺如何？我覺得這是一趟幸福之旅，我們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意外，都是美麗的經驗，雲南之於我，猶如外太空，還好有L在，她是一個很棒的田野考察同伴，讓我能夠看見這些奇特的地理、人文風俗背後的深刻，並擁有如此溫暖真實的體驗，這段經歷，是我們一起創造出來的，這一系列遊記，如果沒有L，也將不存在。

邱志林，這場盛宴的男主角，有史以來第一個因為考上大學而走出這個村寨的彝族男孩。酒過三巡之後，他向我走來，甲澤拍拍他的肩膀，誇說這個孩子好，會唸書，光耀門楣，讓他爸爸很有面子，更是彝族之光。男孩則是一臉靦腆，說要不是他這幾位乾爹，他也沒有這一天！

乾爹？年方25的甲澤是這個20歲男孩的乾爹？甲澤和男孩的爸爸是忘年之交拜把兄弟，甲澤的一群哥兒們於是順利成章地成為年輕的乾爹。這群「乾爹」聽說也相當「支持」男孩的學業。我假裝沒聽懂，進一步追問如何「支持」？已有幾分醉意、滿臉得意的甲澤卻突然一板臉：「這怎麼能說！」

男孩來敬酒，我問他將來想做什麼？他很有志氣地說，要去西藏、新疆自治區當老師，要幫助偏遠地區的學童，不要像他這樣辛苦求學，巴拉巴拉，諸如此類，我當下聽了沒有多大感動，倒是擔心，他的想法能堅持多久？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是個淳樸的偏遠村寨，而他未來將去的地方是昆明，雲南的省會，是個他從未經歷過的都會生活，那裡有什麼正在等著他？我們都不知道。

他一臉誠懇地看著我，彷彿希望我給他一點回應。我對他說：「希望你記得現在說的話，希望你能夠勇敢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對於村寨裡的人而言，走出去，充滿無限的希望。對於我們這種外面來的人而言，我們擔心的是他不曉得他將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一旁的何英也附和我說，很多鄉下的孩子到了城市，原本以為能夠好好唸書，闖出一番名堂的，可是到了後來，很多孩子都失望了，城市的許多事情不如他們單純的想像，很多孩子也就這樣墮落了。

「能夠出去的都是拔尖的，但是到了城市，他們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突出，而且還會被笑太老土。」何英在昆明的雲南大學教書，她看見很多原本優秀的孩子，因為受到環境的影響，自尊和自信都受到傷害，加上來自貧窮山區的經濟壓力，有些孩子就在物質中迷失，甚至不敢回家、不和家人聯繫，村子裡拔尖的孩子卻在城市裡淪落，這樣的故事不斷上演著，雖然如此，卻不能阻斷走出山寨的渴望，那畢竟象徵著一個夢想。

男孩的眼睛閃爍著希望，羞澀的臉頰因為烈酒而緋紅，在族中長老的一一致詞下，他彷彿成為這個村落最驕傲的年輕人，為了唸大學而走出山寨，對這個深山野嶺的少數民族來說，是值得全村大宴賓客、通宵達旦狂歡的理由。

男孩的妹妹先為大家唱了一首山歌，接下來男孩的乾爹甲澤也代表前來祝賀的賓客唱了一首「再活五百年」，大家鬧著要我唱歌，我有自知之明，連忙以酒代歌，混了過去。

夜越來越深，門裡酒酣耳熱、門外歌舞喧天，男男女女圍著搆火跳舞唱歌，倒也不必擔心吵到鄰居，因為村裡的人這會兒全在這裡。阿牛問我跳不跳舞，然後拉著我下去跳，之後何英也下場，然後蛙蛙、甲澤也一起下來跳。簡單的旋律、輕快的舞步，火光在黑暗中顯得妖艷異常，隨著眾人的氣息而跳動、在眾人眼中閃耀著幸福的光芒。

乘著微醺的酒意，我有點恍惚，這樣的生活對於城市裡的人來說，也許是枯燥苦悶的，或許對當地人也是。他們透過小耳朵看到電視劇、電影，他們看見了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糜爛奢華的物質享受，他們回頭看見自己，感到昏眩，相對剝奪感於焉產生。

能走出去的，得到掌聲，走不出去的呢？我看見那一直默默為大家做飯的男孩的弟弟，看著即將出走的哥哥，他的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吃喝微醺之際，門口傳來一陣人聲，原來是又有客人來了，第二隻羊在門口待命，看起來今天不是羊的好日子。趁著主人招呼來客，我跑到屋外透氣，我一出來，何英也跟出來，她喝了不少，雙頰緋紅，我也好不到哪裡，可怕的是屋裡後來就沒茶水，除了私釀青稞酒就只有金江啤酒 ，眾人喝得太high，簡直停不下來。

門口聚著一群小孩，其中一個女孩好奇地打量我，看我對著羊拍照，不以為然地說：「羊有什麼稀奇的？」我把鏡頭對準她，她開心地笑了。問她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她說帶我去，於是跟著她沿著蜿蜒的山間小徑亂走，山上的小孩真厲害，穿著普通布鞋，走山路臉不紅氣不喘的，我一邊吃力地跟著，一邊驚訝於沿途美麗的花花草草，這些高海拔的植物因自然環境條件嚴苛，姿態殊異於一般，我停下來拍照，一拍完，女孩就一把摘下，我驚訝地看著她，她一臉笑意，說：「妳喜歡這花，送給妳！」

我請她別摘花，向她解釋，這花我帶不走，拍照就行了，她搖頭，執意要給我：「這花沒什麼的，妳覺得好看，我們每天看都不覺得。」走著，發現山下傳來聲音，蛙蛙和一個摩梭男生跟上來，他們發現貴客失蹤，趕忙來尋，怕我亂走迷路，其實不怕，這山上根本沒路。

蛙蛙是識途老馬，她發現一種白色的野草莓，滋味酸甜，眾人開始低頭尋莓，女孩眼明手快，一下子摘了一手心，遞給我，說：「給妳，妳喜歡吃，我們每天吃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的。」她一臉誠懇，我不知該如何拒絕，即使並不愛吃野草莓。

和女孩聊天，知道她叫做阿牛，今年九歲，沒有學名，因為沒上學，山上也沒學校，最近的小學在湖的另一端，得住校，家裡沒錢，而且她每天要幫忙家裡撿柴、放牛、看顧其他弟妹。可是阿牛的普通話說得極好，比很多山下的摩梭小子好，她說是看電視學的，對電視？對，村子裡鄰居家的電視。

「妳想上學嗎？」我問，她靜靜地點頭，懂事地沒有多說什麼，繼續低頭摘莓子。

繼續往上爬，終於在一個壩子上停了下來，回頭一望，啊，瀘沽湖，煙波飄渺之間，從高山看湖又是一番風貌。獅子山戴帽子了，要下雨了，走吧！摩梭男孩開口。

蛙蛙是香港一個教育基金會的專員，她的工作是專門負責找尋需要幫助的貧困家庭兒童，透過審查，扶貧助學。這個考上大學的男孩就是她的個案之一。

我低聲問蛙蛙，阿牛是否符合他們的補助標準。她搖搖頭，特貧困家庭也沒辦法！怎麼會？這男孩家裡羊群如此之多，好歹也算是村子裡的中產階級，男孩可以得到補助，阿牛卻不行，什麼道理？

蛙蛙解釋，助學政策是幫忙有能力唸書，而不是想念書的孩子，想念書的孩子太多，也許有機會上學，卻不見得有機會繼續念下去，像阿牛這樣的家庭，連溫飽都成問題，如果阿牛上學去，家裡的牛誰放？撿柴做飯的活誰來做？何況完全需要外援的生活，能夠持續多久，這種學習過程太痛苦，對阿牛和家庭都是負擔。

從山上放眼望去，美麗的村寨成了走不出去的窮鄉僻壤，打回見山是山的現實。後來和L討論這件事情，她說得明白，阿牛出去唸書，她的家庭馬上就會陷入人手不足的困境，加上需要額外負擔的費用，對缺糧嚴重的家庭，唸書是不實際的，是我們這種城市人一廂情願的想法。

想想，連我都想在這裡度過餘生的香格里拉，如果阿牛一輩子都可以在這裡生活，也許過幾年就結婚生子，我有什麼資格改變阿牛的人生？我不過是個過客啊！

【寫在前面】

瀘沽湖橫亙雲南與四川之間，周圍散佈摩梭族與彝族聚落，根據古早無可追查的爭鬥結果，摩梭人佔得了比較好的耕作地理條件，而彝族則被驅趕至土壤貧瘠、山勢崎嶇的偏遠山區。然而，不同族群之間的文化差異使得原本居於下風的彝族人開始進逼，在聚居地區逐漸取得力量。

普遍而言，摩梭人經濟狀況較佳，一方面是因為家屋內類共產制度加上母系家庭，人口擴張受到家屋經濟的自發節制。但是彝族則崇尚多子多孫，加上有「娃娃婚」的習俗，早婚早育的結果，人口增長速度驚人，雖然在中國一胎化政策下，少數民族可以多生一個，但是彝族往往「超生」，因為彝族多半生活在山區，天高皇帝遠，被抓到罰錢的機率不高。

很多批評彝族的說法是「文化水平不高」「貪婪、無恥、偷東西」，不過根據L的說法，那是因為資源爭奪的緣故，資源少的民族自然得透過各種方式維持生存，而「超生」的指責，則是因為山區農業勞動需要人力，沒有哪一種民族比較低劣，L說，少數民族之間也存在著資源分配的問題，抹黑別人是一種策略，別信以為真。

【正文】

第二天一早從湖思茶室出發，我背著數位相機，戴著防紫外線漁夫帽，口袋裡放著一點零錢，小護士軟膏，兩手空空連水都沒帶。經過前一天晚上的深夜懇談，我充滿信心，早上起來吃了一碗道地的雲南米線，渾身蓄勢待發。

我和四川女孩蛙蛙一道出發，甲澤和他的朋友則說要等人，讓我們先走，他們會馬上趕來。走在瀘沽湖畔，蛙蛙解釋，摩梭人很保守，年輕男女不會光天化日走在一起，擔心引起議論，所以要我們先走，免得尷尬。

我不曉得山有多高，但是我的確爬得很累，不過蛙蛙行動敏捷，大氣都不喘一下，她一路領先，還徒手幫我找了根樹枝作手杖，我的體能本來就不好，這下子真是自找苦吃，三個多鐘頭下來，我大概休息不下數十次，沿途美景都有留下照片，可以為證。

聊天當中才發現，原來蛙蛙是個登山高手，爬過數十座海拔5千公尺以上的高山，我跟她一起爬山，簡直是小學生程度，難怪她一路談笑風生，一點都不累。

好不容易看見了這山頭第一座彝族村寨，離山腳下腳程約莫3小時，在當地人也許只要一半時間，但也夠瞧了。村寨沒有圍牆，家家戶戶以木柵欄圍出種植的範圍，地上種著不太需要肥料與的照料的土豆（馬鈴薯），還有一些旱地作物簥麥什麼的，零星養著雞。

抵達主人家，只見一群男人正在門前賭紙牌，幾個小孩在一旁圍觀，有個小孩手上居然拿了根煙，另一個孩子接過啤酒瓶，對著嘴喝了一口，我驚訝地問：「這小孩抽煙喝酒？」「對啊，彝族人都這樣！」蛙蛙點頭。喝酒的小孩只有三歲左右，抽煙那個大概不超過7歲，看著他們熟練的手勢，我相信這不是第一次，但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讓小孩這麼小就開始抽煙喝酒？（非關價值判斷，只是對兒童發育不宜）

主人家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入火塘，彝族家的火塘和摩梭家的看起來有點不同，但是都有毛澤東的小雕像，還有一些藏傳佛教的宗教圖騰，火塘兩旁有兩座祖母床，比一般講究些。

一位彝族媽媽跪在地上拌苦喬麥粉，準備做苦簥粑粑，門外頭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準備要殺羊了。

殺羊的過程並不血腥，二位壯丁抓住羊腳，一位持木棍揮棒打昏羊，羊昏倒，執棒者伸展鎖喉功，讓奄奄一息的羊兒在昏迷中斷氣，開始剝皮、割喉，肢解部位。整個過程手法俐落乾淨。

我看著殺羊看得津津有味，甲澤和一群朋友上山來了，大家彼此寒喧一番，這場盛宴的外人除了我，還有一家人，何英是雲南大學的教授，和先生小孩利用假期來玩。一聽說我從台灣來，主人家彷彿覺得很光榮，一直要我上火塘，還把火塘上最舒服的沙發讓給我坐。

原本一直叮嚀我不可沒規矩的甲澤也改口要我上座，想想，這地方難得有外人來作客，而且還是漂洋過海來的，主人家的心情可以理解。

考上大學的男孩子今年20歲，是這個村寨有史以來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不只父親面上有光，連同整個村寨都為之感到光榮。男孩的父親激動地說，因為他自己唸到了初中（在當地算是很不錯的學歷），所以他知道一定要讓孩子唸書，只要孩子願意，他一定支持到底。因為這孩子願意唸書，所以全家傾力支持，未來老家就由老二當家，如果老三願意唸書，他也會支持。

我注意到剛剛在門外殺羊、在火塘邊幫忙煮羊肉湯、烤羊肝的年輕男孩，幾乎沒聽到他說話，只是一直忙著幫大家煮食、添湯，原來他就是未來要當家的老二。哥哥忙著接受眾人的賀喜、忙著敬酒，弟弟則是默默地工作，而且我發現，他幾乎不吃東西。

當我正吃肉喝湯敬酒忙得不亦樂乎，甲澤的摩梭朋友一直要敬我這位「台灣同胞」，我意外發現，只有我們這群客人吃東西，主人家只喝酒、喝茶，連女主人都沒吃東西，忙著張羅食物。打聽後才知道，這是彝族的規矩，總是給客人最好的食物、有酒食、客人先用，然後才是男人、女人跟小孩。

蛙蛙說，彝族的傳統是男尊女卑，女人要作家務、要下田、餵豬養牛，而且吃飯也得等到大家都吃完，和納西族有點相似，但是「娃娃婚」的傳統有點像是台灣從前的童養媳，年紀小小就被「嫁」到夫家，娘家會收一筆聘金，「有點像是人口買賣的意思！」她說。

我看著站在門口偷瞄我們吃東西的一群小孩，這些小孩，會繼續這樣的傳統嗎？

從永寧離開，L和我前往瀘沽湖畔的落水村，落腳在L好友唐斌開的「湖思茶屋」。唐斌留了L平常住的那間202號房，整面落地的透明玻璃，坐擁一眼望不盡的瀘沽湖。

L說，這裡可以歇息，到湖邊看看書，發一天的獃，都不會有人來打擾，我也覺得這一趟行程下來有點累了，何況湖思可是瀘沽湖畔唯一一家有現磨咖啡的店，而且唐斌做的香蕉鬆餅可是一絶，不容錯過。

越野飆山遊大湖

L請屋主格則大龍大哥騎著野狼越野車，載著我環湖，全方位瀏覽瀘沽湖的山山水水。

一趟環湖下來，幾乎要天黑，翻山越嶺，從雲南到四川，行經草海時，一群光著身子的孩子正在沼澤玩水，一個孩子跳下水，我驚呼一聲，其他孩子看著有趣，一個接一個跳下去，他們天真地對著我喊：「哈囉！」我回說：「你好！」他們表情有點驚訝，開始說著土話，我聽不懂，格則大哥說，那些孩子以為我是外國人，結果我講普通話，他們覺得驚訝。

一路上，遇到牛群，要讓路，遇到豬群，要讓路，遇到趕騾子的、背柴的彝族婦人，大哥會停下來哈拉，碰到雞、鴨、鵝就按喇叭，也為我介紹一下沿途的農村風光。

我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下子落入了張藝謀的電影場景，農村的土块屋、蘋果樹、玩得臉頰紅通通的小孩，騎著腳踏車下班的農村青年，永遠背著沉重背框的婦人，還有這一切背後的大山、大湖，大片大片飄移的雲影，在山上、湖上恣意漫遊，壯麗山河，眼見為憑。

忘了帶相機的我，對著美麗的瀘沽湖暗自起誓，如果下回還有機會回來，我一定要步行環湖，親炙這座壯麗豐美的神秘大湖，望著飄揚的祈福藏幡，整個人彷彿也跟著沉靜下來。

吃過晚飯後，我們和格則家大嫂去參加「打跳」，就是煹火睌會。穿著摩梭傳統服裝的年輕男女和遊客一起唱歌跳舞同歡，睌會上，認識了L的朋友甲澤，他邀請我們明天一同上山參加一個彝族慶祝會，慶祝他們村落今年出了第一個大學生。

我在瀘沽湖畔跑堂

晚會結束後，回到湖思，L嚷著要喝咖啡，唐斌一邊準備，一邊把磨豆器推過去：「自己來啊，不動手就沒得喝！」正當我在一旁不知所措，門口又進來兩個外國客人，唐斌把Manu遞給我：「跑堂去！」我和L在湖思用勞動換取兩杯雲南小粒咖啡。

稍晚，甲澤來了，和我們討論明天上山的細節。甲澤告訴我：「到了山上，要當心一些規矩，不能從人面前過，女孩子不能上火塘，人家硬要讓妳坐也不行，給妳什麼就吃什麼，還得喝酒。」他看著我問：「行不行啊？」

我很興奮，但卻有點為難。L因為腳受傷，如果再爬山，可能會造成更嚴重的傷害，雖然她也很想去，卻受到大家的攔阻。L看出我的猶豫，她也陷入兩難局面。

L告訴甲澤，她可能無法上山，所以要請他帶我上山，甲澤還是一直勸她：「很難得呢，要殺好幾隻羊，全村子的人都會來參加，肯定會鬧上一天一夜，比過年還熱鬧呢！」他越是這樣勸說，L越是難過，後來連唐斌也跳出來勸L別去，唐斌勸她留在湖邊消遙一天，讓甲澤和蛙蛙帶我上山見識：「反正妳看得多了，讓她上去體驗一番，妳們倆分開一天不打緊吧！」

那天晚上，我和L躺在床上，L開始細細囑咐我，之前幾天遇到的狀況都算是「觀光客級」待遇，那個彝族的村落她沒去過，可能沒水沒電，衛生條件可能很糟，吃飯時蒼蠅飛舞還算小case，並且一定會有跳蚤，這種場合肯定會喝酒，而且喝起來也是沒天沒日的。

她舉過一個例子，從前她做田野的時候，去到一戶非常窮的人家訪問，那農家非常高興，找來一個佈滿灰塵的醬瓜玻璃罐，水一沖，整個罐子都是灰濁的水，倒掉水，算是洗過了，農家婦人抓了一把茶葉，給她沖了一盅茶，茶水的顏色還是濁的，她二話不說，端起來就喝了。

我當下只有佩服。L拜託我：「如果妳也遇到這樣的情況，請妳一定要喝下去。」「如果蒼蠅掉進去怎麼辦？」我問，「那就把蒼蠅撈出來，再喝下去！」她很堅持。

我當晚輾轉難眠，反覆思量，考慮到底該不該上山？如果因此發生危險？如果因為這樣生病？這一路上，多虧L照應，我一點都不擔心，但是這一趟行程她不在我身邊，萬一我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呢？我要不要冒這個險？

黑暗中，L的聲音傳來：「其實我也擔心讓妳一個人上山，但是我不能阻攔妳，妳自己想清楚，如果明天不去，妳會不會後悔？」

我一定會的！我老遠來到這裡，如果因為害怕爬山的體力不濟與幾隻無害的蒼蠅跳蚤而放棄一個精采的經驗，肯定會遺憾的，我要去，就這麼決定了。

從麗江搭小巴士到寧蒗要23塊人民幣，時程約莫3個小時。前一天買票的時候，只剩下兩個座位，L直呼幸運，因為每天的班次不多，如果沒位子，就得等一天。搭車的清晨，才發現小巴士真是小，而且每個旅客多多少少都帶了行李，把小巴士擠得滿滿的，L看我的表情有異，趕緊說：「還好今天沒有動物，否則才有得瞧呢！」

我心中一緊，暗自覺得不妙：「難道苦日子要開始了嗎？」一路顛簸，還好吃了避暈藥，一路昏昏沉沉晃到寧蒗。在寧蒗換車進入永寧，搭的是貨車，前面有兩排座位，後面的密閉空間都載貨。這種貨車要講價，我們講好了一個人25塊才上車，上車後鄰座來來去去好幾人，好像都是隨時有人上、有人下，向開車師傅說一聲就可以。

L悄悄告訴我，搭貨車讓我們省了40塊進入瀘沽湖的「風景區觀光費」，因為一般這種貨車只載貨，會搭順風車的多半是當地人，所以進入「關防」的時候不會檢查。從寧蒗到永寧的路況很壞，很多時候根本就是一片曠野，也不曉得路在哪裡，有時候車就直接開在河床中，嘩啦嘩啦地破浪前進。

睡了醒、醒了又睡，似乎總在群山曠野中奔馳，然後，天色漸暗，我醒來，永寧到了。

永寧是L作田野的主要地區，我們今晚要住的是她的摩梭家，這個她做田野時停留的家庭，因為相處愉快並且投緣，主動提出要收L為乾女兒，L也是她們家唯一的漢族女兒。摩梭是母系社會，至今在家戶內仍保存著過去的尊母崇女傳統，摩梭人管媽媽叫A-mi（A咪）。

A-mi一家人熱情地等在門口，帶著我們進門。進門後先經過一片店面，有個小花園，種著各色蔬果及玫瑰花，圍著中庭有幾間房間。L的三姐達史拉措帶著我們進房間安頓行李，她活潑熱情，開心地向我們介紹：「知道妳們今天到，房間特別用松溟（一種松酯）先薰過，聞聞看，香不香？」我還有點沒回魂，就被帶到火塘準備吃晚飯。

火塘是摩梭家屋祭祀儀式舉行的地方，具有神聖的文化地位。火塘邊有很多禁忌，不能談論性、不能從人前過。但是火塘同時也是全家歡聚的地方，一起用餐、一起分享生活瑣事與聽老人講故事的地方。圍著火塘，這一晩，我們吃摩梭火鍋。

「摩梭火鍋」比之於「牦牛火鍋」，比較有機，蔬菜多一些，可能我引喻失當，但是看著剛從院子摘下的新鮮西紅柿（番茄）、土豆（馬鈴薯）、蓮藕、香菜、薄荷葉（特別吧，但是滋味挺好的，一點都不涼！）在發亮的長筒銅鍋中鬧熱滾滾，覺得真是幸福啊！不過，更幸福的來了，摩梭家屋中著名的「豬膘肉」是待客的上品，L曾先警告過我：「不可以拒絕人家的好意噢~~但是可以少吃一點。」

L的乾爹—摩梭話叫A-vu，熱情地挾了一塊豬膘肉給我，要我別客氣，當自己家，多吃點。L秉持她一貫的風格，一邊吃，一邊讚嘆：「好好吃噢~」我微笑地咬了一口比較瘦的那一邊，發現有點像是臘肉，除了肥一點以外，味道其實不賴。親切的A-vu看我吃得頗愉快，笑咪咪地補充：「嗯，這個好，應該有兩年了 ~~」啊~這塊豬膘肉有兩年的歷史？豬膘肉也是越陳越香嗎？

甜美的一覺醒來，就著沁涼的山泉水刷牙洗臉，放眼看去後院矮牆後一片青稞田，這是青康藏高原上的農村啊！從前在人文地理課本上的記憶都回來了。

到火塘吃早飯，早起的A-vu好整以暇地等我們起床，在家裡幫忙的小女工端上剛蒸好的粑粑，有甜有鹹，A-vu則開始打起酥油茶，看他丟下一顆生雞蛋，和著其他的材料，一上一下有節奏地攪拌著，倒出淺咖啡色的液體，L說：「我A-vu打的酥油茶最棒了！」

我喝了一口，仔細咀嚼其中奧妙。口味是鹹的，有茶的香味與淡淡的澀味，還有濃郁的奶香（應該是酥油），以及一些粉末的渣籽，後來才知道應該是花生粉、核桃粉之類的堅果，整體感覺不賴，所以我又向A-vu要求續杯，A-vu高興地又給了我一杯，但是也提醒我不可一次喝太多，以免腸胃不舒服。

結果真被A-vu說中，當天下午我開始覺得腸胃不適，連續兩天都拉肚子，但奇怪的是不會感到不舒服，L有點擔心我生病了，我還安慰她，清清腸胃也好，這些天都吃得太好了，結果第二天L要我吃止瀉藥，終結了我透過腹瀉減肥的妄想。

來到永寧，開始感覺應該放慢動作，因為大家都不急，平常的走路速度反而像是要趕著去辦什麼事，其實也沒什麼事，看朋友可以走一個鐘頭，坐下來嗑瓜子吹牛，臨走時也許朋友送一包自己種的苦簥麥粉，再走一個鐘頭回家，歲月靜好，雲淡風輕。

有一天我和L去訪友，回程途中一直等不到車子，兩個人在路上中走著，經過河邊，看見彝族的婦人帶著小孩在放牧牲口，突然間，身後出現一群小黑豬，急急地奔跑，豬仔們各自跑入不同的家戶中。原來是村子裡各家戶的豬仔由大家交工放牧，傍晚回家時，各家的豬仔會認路回家。我覺得很意外，豬仔這麼聰明。後來說給三姐聽，她不以為然地說：「難道妳們晚上不會自己回家嗎？」

也多次在路上遇到成群的山羊、牛、馬、驢子，不能按喇叭，只能靜靜等牠們先過，看著牠們悠哉的模樣，一種天地於我何有哉的自在，感覺很從容。

在永寧的幾天，隨著L四處拜訪親戚朋友，親身見識到傳統的木構屋中的生活，每家大小不同的火塘，見識真正的蘋果樹、摩梭燒烤、深夜乘著微醺看銀河。

終於要離開的那一天，清晨的氣氛有點凝重。A-mi拉著我的手說：「知道家在哪裡，以後L不在，妳就自己來了噢！」我說我不認路的，A-mi說只要我帶著照片問人，一定有人會帶我來的。「就說是拉措家的，人家就會帶妳回來。」A-mi溫而堅定的說：「嗯，要回來噢！」L眼眶微潤，我也有點難過，因為我的客氣給人家帶來不少麻煩，還得揣度我說：「不要」是真不要還是客氣，唉，我真是對不起A-mi。

這趟永寧之旅，是一趟溫暖的體驗，我稱之為摩梭式幸福。

—麗江早餐

在麗江過了幾天散漫的日子，日日晏起，到小店舖買塊麗江粑粑，順著小橋流水，走過四方街，繞過大石橋，到酒吧一條街喝咖啡。

第一天去的那家小店滿有意思的，店裡頭有寬頻可上網，桌上舖著麗江紮染布，菜單上中英文對照，還提供美式與歐式早餐，牆上掛著大幅的毛澤東海報，一旁陳列著各式洋酒，空氣中漂浮著西洋音樂。

我和L點了兩杯雲南小粒咖啡，分食一個4塊錢，厚實多料的麗江粑粑。麗江粑粑的好味道讓我讚嘆不已，一直跟L說，離開麗江時一定記得要多帶幾塊路上當乾糧。


又一天，一樣睡到10點多，買了兩塊麗江粑粑，我們又去找咖啡喝。這一天去的「布拉格」咖啡館，整面透亮的玻璃窗，內部陳設很現代，有一面大書櫃，也有電腦可上網，咖啡館的後面還兼作國際青年旅館，雖然只有7個床位，卻供不應求，不接受預約，先來先住。在「布拉格」活動的多是外國背包客，所以也提供許多諮詢服務，找人一起健行、爬山的徵友小紙條也不少。

我在「布拉格」讀蕭紅的散文集，L則是讀她自己的「送報伕」，喝的是法式拿鐵，我反省也許不應該每天都喝咖啡，我們應該要嘗試與當地人民「同吃同住」，不過L安慰我，體驗在地生活的機會多的是，接下來的行程就沒那麼舒服了，還是趁著在麗江好好喝咖啡，再過幾天，想喝還不見得有呢！

—Shopping麗江布

麗江的服裝設計有股脫俗的民族風。從前每回L從雲南作田野回來，還沒見到人，總會先從同學間分送她帶回來的紀念品—編織小錢包、民俗披肩發現她的蹤跡。我也收過她的包包，還有一個納西格姆女神的小木刻項鍊。不過最讓我們這些同學動心的是她身上的衣服。

造型別致、剪裁簡潔，是我對麗江的地方設計服裝最深刻的印象。難怪出發前L以過來人的經驗提醒我多帶點錢，因為她覺得我可能會無法自拔地陷入血拚，事實證明L是有遠見的，光在麗江，我就買了衣服、外套、洋裝、披肩，紮染被單、桌巾、枕套、手機袋，還沒提幫家人買的茶葉、中藥等等東西，買到最後只考慮行李箱和手提袋無法負荷，理性終於戰勝感情，我還沒買到荷包空空，重量已經超過我所能負荷，只好忍痛割捨。

麗江有幾個設計師的品牌，屬於在地的設計，採用在地的原料，充滿豐富的少數民族圖騰，卻以西方式簡潔的線條剪裁，味道近似台北師大路的手工設計服，顏色卻更豐富，價格當然也實惠得多。

我和L每次一上街，幾乎都會順便逛逛。有一回，發現東大街上一家美麗的服裝店，兩個人陷入無可自拔的狂熱中，輪流進出試衣間，買到兩個人山窮水盡，身上的錢不夠付買衣錢，只好跟店員說：「妳一定要給我們這個價錢，因為我們只剩這麼多了！」兩個女生身上只剩下4百多塊人民幣，店員也開心地接受。

回到「家」，艷兒笑我們，居然買衣服買到沒錢，她說我還好，第一次來，難免受到誘惑，但是L已經熟門熟路了，居然還跟我一樣瘋狂。「可是每次來的衣服都不一樣啊！」L辯解。艷兒不能了解，處在這樣好山、好水、美麗衣裳堆中的幸福啊！

搭乘中國南方航空從昆明飛麗江，一路上只聽見各式南腔北調的普通話嘈雜不已，空服員一邊送餐一邊喝斥旅客：「腳別放在走道上。」旅客們自顧自大聲聊天，我後座的頑皮小孩不斷跳動，我回頭瞪了他三次，他一旁的父親卻一聲不吭。

L的朋友李軍和小龍來接我們，一見面就接過行李、叫車、講價錢，然後我們上了一輛九人座小巴士，直奔麗江古城。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清新的味道，明明陽光燦爛，但是一陣風吹來，卻感到有點涼。這就是麗江了，海拔二千多公尺的古城，七百年的石板路、木造建築，蜿蜒的流水繞過這座小小的城，構築出一幅小橋流水的古典情調。

走入古城，彷彿走入時光隧道，石板路是老的、房子是老的、四方街上跳舞的納西老人也是老的，只有老房子前面的水圳，川流不息的水，清澈見底，湍急地流著，彷彿追趕著歲月，一去不復返。

我一邊走著，不專心地看著大大小小的水圳，那麼細緻地分流，流進家家戶戶的門前，人們洗菜、洗衣服。看著納西女人背著籮筐或柴火或小孩，充滿生氣地生活著，感受到一股力量，來自女人的、母性的天然力量。

小龍和李軍合夥在麗江開了兩個小店舖，賣小藝品項鍊包包，兩人都是外地人，小龍是北京人，長得像中國版的F4，高瘦的身材，眉清目秀，讓人賞心悅目。李軍是新疆烏魯木齊的漢人，也是瘦長的身材，做得一手好「拉條子」（新疆拉麵），李軍有個雙胞胎哥哥叫李建，說是雙胞胎卻是異卵雙胞胎，兩人長得不像不說，李建看起來硬是比李軍多了十歲，更慘的是他們和我同年，因此我更為李建感到不平。

我們就住在小店舖的二樓。推開店舖後的木板門，跨過門檻，是一個小天井，右手邊是樓下兩家小店舖共用的廚房，左手邊一座窄窄的木頭梯通上二樓，繞著天井有四間房，走廊邊堆著草編帽、小皮包、小皮畫，我們就住在主臥房，小店舖的正上方。

房間正中央是張舒服的雙人床，這原本是小龍夫妻的房間，特意讓給我們住。床頭的木窗推開，往下望就是老街石板路，往上看就是清澈的藍天，沒有電線，一望無際。

艷兒是小龍的太太，哈爾濱人，人如其名，很是美艷動人，美艷指的是外表，動人指的是她的內外兼顧的好功夫。當我拿著雲南旅遊指南，翻到麗江地區，指著書上介紹的美食：雞豆涼粉、麗江粑粑、雲南米線、清真牛肉麵什麼的，艷兒豪氣大方地說：「想吃什麼儘管說，我給妳們做！」果真說到做到，背起竹編後背筐，領著我和L上市集買菜。

我問艷兒為何要背籮筐，東西放在後面萬一給人偷走怎麼辦？艷兒說背籮筐表示是當地人，賣菜的不會亂開價：「賣給外地人，價格不一樣的。」跟著艷兒，見識海拔二千多青康高原上的市場。市場上多半是農產品，我們買了石榴、水梨、蘋果、米線、一大塊雞豆涼粉、還有一些不曉得名字的食物。

雲南食物中，米線算是很出名的主食，市場上買米線，計算單位是斤，一斤500公克，艷兒一口氣買了6斤，那麼多要吃多久啊，「三兩天就沒啦！」基本的吃食都好便宜，讓人懷疑這樣的價格農民怎麼生存？

走在街上，賣吃食的小販不少，麗江古城是個熱鬧的觀光景點，觀光客來來去去，在生意之外，居民的生活也和古城融為一氣，買賣新鮮蔬菜、路旁炸土豆（馬鈴薯）、賣涼水、石榴、野生小蘋果。

小龍和李軍還特地帶我和L上一家清真牛肉麵館子—哈記牛肉麵，吃道地的回族牛肉麵，是我的旅遊書上推薦的店，結結實實的一大碗牛肉麵，滋味果真不錯，脂肥肉嫩，麵條柔滑有勁，可能真是餓了，我和L都吃下一整碗，L讚嘆：「好好吃噢！」一邊像是日本美食節目的主持人一般，作出極度滿足的表情，我當然也覺得食物不錯，卻也覺得有點誇張：「有這麼好吃嗎？」

幾次之後，李軍笑她：「給妳什麼吃，妳都這樣說，妳在台灣沒東西吃是吧？」後來我才發現，東西好吃是一回事，感情的因素才是好吃的關鍵。艷兒特地為我們做的乳扇、米線、雞豆涼粉，李軍下廚做新疆「拉條子」、酸辣雞，以及桌上各式各樣叫不出名字的菜，這些心意才是讓L不斷讚嘆的原因，台灣人講：「誠意呷水甜」，就是這個意思，連喝水都是甜的，何況是朋友親自下廚的私房菜呢！

清晨，我和L約在捷運站碰頭，11的車停在一旁，等著送我們上機場。L出現了，她背著一個碩大的後背包，肩上還掛了一個大旅行袋。我和11對看一眼，我想起車廂內的扥箱，開始想像自己可能會遇到的窘況。

我即刻就後悔了。我不應該帶扥箱的，我忘了這回我得自己扛。無論如何，我們上路了。

從桃園飛香港，從香港轉機進昆明。L從前曾說過：「要來雲南找我，只要飛到昆明，我保證一路有人接應妳到摩梭來。」這回彷彿是要印證她的說法，我們一路從機場免稅店買菸買餅挑禮物，因為這一路上都要給朋友帶東西，我終於了解L的一路有人照應，也代表著她得一路打點的辛苦。

飛機降落雲南昆明機場，L老練地叫了出租車，把行李全丟上後車廂，她說了地址，開車師傅彷彿還有點不清楚，她說：「不要緊，先到那附近，我再給你指路。」說得那師傅一愣一愣地，彷彿L才是本地人。

車行抵達雲南社科院宿舍，L打了電話給她的乾爹，社科院的劉教授來接我們。乾爹看起來精神奕奕，年約六十出頭，一來就接過L的肩包，帶著我們上他家。

乾爹家是國家分配的宿舍，約莫30多坪，格局方正、採光良好。才坐下來沒多久，各方電話就紛紛湧入，打聽L是否抵達，接著就來了幾個也是做民族研究的教授／學者，大家開始哈拉，講獨龍族、摩梭、火把節什麼，對我來說都是外星人的語言，我強忍著不打瞌睡，直挨到有人提到吃飯，才精神為之一振。

在雲南的第一餐，就在昆明一家地道的小餐館，吃了一頓火辣熱情的風味菜。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道「油炸蛋白土豆」，用打發的蛋白和著馬鈴薯絲下去炸，味道淡淡的卻有一股甜絲絲的滋味，好吃極了。此外，第一次嘗到「紅谷米」，感覺很新鮮。

吃完飯，我和L回家休息，乾爹乾媽安頓好我們之後，就出門了。他們明天就要啟程去歐洲旅行，要先去美容院修整門面，真是一對可愛的伴侶。

早上醒來，乾爹乾媽打發了附近的早餐店送來四碗公的餛飩當早餐。我看著那送早餐的小妹端著四碗滿滿餛飩上樓，又端著空碗下樓，心中暗暗佩服她的好臂力。

吃完了早餐，整理好行囊，我們搭車前往昆明機場，今天要飛麗江。麗江，聽說是個美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