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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因為工作關係,常有機會到大學演講,介紹台灣的移民工媒體,推廣理念也順便宣傳。然而,我逐漸發現,聽眾裡除了一般台灣人,還有不少隱形的二代新台灣之子,他們通常不願公開表態身分,而是私下告訴我,他們在台灣社會遭遇過的歧視對待,有些故事會成為我下一場演講的題材,於是,我像一個滾雪球故事收集器,不停地說、不停地聽,不斷地思考,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

那天演講結束後,幾個學生來問問題,斯文男孩是最後一個,教室的人都走光了。

他說:「老師,妳的演講對我很有啟發。」

我笑著問他:「啟發了什麼?」

他說:「我媽媽是大陸人,剛剛看到台灣這麼多外配的處境,想到我媽媽……」他的眼眶有點濕濕的,他的媽媽來自中國,和父親自由戀愛結婚,在台灣生活多年,長年承受社會和家族歧視。

他說,即使媽媽照顧了全家人,爺奶叔伯仍看不起她;擁有中國大學學歷不被承認,媽媽認命地讀完空大、靠著自己開了補習班,已能獨當一面,卻改變不了被貼標籤的現實。

說著說著,他突然掉下眼淚,一發不可收拾,成串眼淚不停滑落,他一邊對我說抱歉,一邊用手背抹眼淚,我也手足無措。此時,清潔阿姨進入教室,發現哭泣的男孩和尷尬的我,她也有點尷尬,走了出去。

我本來以為,是不是男孩的媽媽怎麼了?其實沒有,媽媽很好,只是男孩在別人的故事裡看到媽媽的辛酸,一時悲從中來。他還記得,當小學老師發現媽媽的身分時,曾說過一句:「噢,你媽媽是共匪啊~」

「老師不是知識份子嗎?老師可以這樣給別人貼標籤嗎?」事隔十多年,他還記得小學老師的那句話,讓他受傷至今。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哭一哭沒關係,你現在知道老師也會犯錯,以後遇到老師亂講話,不要太在意,有辦法就頂回去吧,老師也需要教育!」

男孩的媽媽能從一個大學學歷不被承認的外配,一路靠自己在台灣念書考試,進補習班教英文,甚至自立門戶成為補習班老闆,還能自我解嘲:「我這人沒什麼長處,就是會念書!」這樣的媽媽,多麼不容易!但即使如此,媽媽在家族裡還是得忍受冷言冷語,他很為媽媽不平。

我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我覺得你的媽媽很了不起,她的獨立自主和自強不息,創造了自己的人生,請你告訴她,我非常佩服她的毅力!」

男孩一邊抱歉自己的失態,破涕為笑,他抹乾眼淚,眼神清澈水亮,我覺得,我也被他的眼淚洗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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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小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