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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柏林相遇__我如何遇上這一群女人

這是一場德國政府做東、以「Women in Business」為題的information tour。為期一週的參訪,地點就在柏林這個圍牆割裂了28年、「貧窮但是性感」的德國首都。我代表天下雜誌出席,也代表台灣。

第一天的歡迎晚宴上,來自世界各地的與會者盛裝出席,熱切進行自我介紹,於是我認識了來自沙烏地阿拉伯、巴勒斯坦、俄羅斯、馬利、加拿大、印度、肯亞、波蘭、捷克、巴基斯坦、阿根廷、巴西、吉爾吉斯、摩爾多瓦,總共15國的團員們。其中有3名記者、12名企業家,年齡從25歲到75歲,全體都是女性。

 

有些國家我只在國際新聞裡看過,有些甚至沒聽過,比如摩爾多瓦(Moldova)。我偷偷google了一下這個國家,發現是從前蘇聯獨立出來的東歐國家。

 

15個國家、15種女性聲音

 

承辦活動的德國組織者Julia貼心準備了名單,人人努力撐著長途飛機的疲累交流,頻頻聽到:「不好意思,請再說一次妳的名字?我想要學會正確的發音。」不同國家、不同專業、年齡橫跨半世紀、來自歐亞美非各大陸的女人們,幾乎不必暖場就立刻聊開,發名片,介紹自己的公司或組織,熱烈進行Networking

 

長相很歐洲的Julia突然從英文轉頻為中文,露出燦爛笑容對我說:「看到妳的名字的時候我太高興了,我媽媽是台灣人,我終於可以練習我的中文了!」沒想到在德國也可以遇到新二代,還能說流利中文,實在很驚喜。

 

而來自捷克、吉爾吉斯及摩爾多瓦的團員們,則發現她們可以用俄語溝通,整個會場裡,英文、德文、中文、俄文不時錯落,非常奇妙。

 

為什麼德國人不熱衷創業?

 

根據議程,我們的參訪的行程包括拜會國會議員,德國女性企業家與新創分享經驗,並討論各國女性創業的處境與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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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官方提供的數據來看,德國創業者的性別比例相當懸殊,女性為15.1%,男性是84.9%,其中女性創業集中在綠色產業與社會企業,公司規模較小、獲利能力也低,不過,虧損通常也比較少。

 

議員、官員、企業家異口同聲地表示,德國的經濟動能強勁、勞動法令完備,做為體制內的勞工擁有工時保障和各種條件,讓勞工擁有平衡的生活,「我們目前經濟發展得很好,工作好找,這種情況下,誰想要創業當老闆?工時又長、又累又要為別人負責。」一位官員說,創業不是德國人的優先選項。

 

他說:「德國人生性保守,不喜歡在金錢上冒險,投資創業都有風險,我們比較謹慎,不像移民有很強的動機。」也因為社會制度提供了安全網,很多年輕人寧願做「有意義的工作」,賺錢不是最重要的事。

 

「這不是很理想的社會嗎?你們為什麼要『逼』人民創業呢?還特別強調女人?」我們不解。

 

德國官員說,凡事必須想遠一點,許多「有意義的工作」收入不多,甚至沒有收入,比如家務勞動或是教養小孩,長遠來看,會影響女人退休後的年金津貼,導致老年貧窮。凡事都想得很遠的德國政府看到了這個危機,希望提高創業動能,鼓勵多一點人創業,特別是女性。

 

尤其,德國2019的性別薪資落差數據是21%,女性在職場上的不公平待遇,也反映了女性的社會處境。

 

在吉爾吉斯經營有機農業的Jamilya說:「德國打造了勞工的天堂,所以人民不熱衷創業,這是人性啊;我們創業是因為貧窮,為了想過好一點的生活,我們必須非常非常努力,才有機會過得像他們(德國)一樣。」

 

巴基斯坦的Yasmin也同意:「如果每個人都找得到工作,擁有良好的社會安全保障,創業確實不是優先選項,這是我們這些掙扎的發展中國家很難體會的處境。」

 

沙烏地阿拉伯女企業家Abeer則說:「我們國家女人的問題跟妳們不一樣,我們的問題是女人不把工作當成人生的選項,我們的失業率是自願的。」

 

 

移民女性的創業動能

 

相對於德國女性15%的創業比例,女性移民的創業比例高出一倍,佔移民創業中的30%(雖然還是遠低於男性移民),為什麼?

 

我們參訪了專為移民女性提供商業課程培訓、輔導與商業網絡ISIISI有點像德國版的台灣南洋姐妹會。董事會主席Czarina Wilpert博士是美國加州的墨西哥裔移民,一頭俐落的銀色短髮,住在柏林超過30年,柏林技術大學(WZB)畢業後就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做柏林社會研究。她說:「受家暴婦女、單親女性如何生存?只能創業,因為她們沒有丈夫,缺乏社會支持網,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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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Czarina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合作,在柏林工業大學舉辦關於婦女與移民的國際會議。那次的會議啟發她和一群學生決定創辦ISI,為想創業的移民女性提供課程與訓練。

 

Czarina為我們安排了土耳其、俄羅斯、敘利亞裔的移民與難民與會,桌上擺著來自阿勒波的敘利亞難民手做的小點心,我們喝著薄荷檸檬茶,聽她們分享自己如何適應德國的文化與社會,並在ISI的協助下學習語言、社會規則、法律,諮詢輔導資源,並進一步創業成功。如今,這幾位新移民都已經是ISI的講師,她們也協助其他的移民創業,成為典範。

 

同為穆斯林的幾位團員,對於來自土耳其與敘利亞的移民女性奮鬥過程特別有感,不斷要求她們多說一些細節,說說她們如何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突破困難創業。

 

語言非常重要,移民女性都說自己花了好多力氣學德文,因為如果說不好專業語言,根本無法找到工作。也因為德文很難學,許多移民沒有餘裕學習,只好邊學邊找機會,烹飪、服裝縫製或是清潔工作,強化了創業動機與行動。

 

移民面對的問題盤根錯節,缺乏各種資本,從個人到集體都充滿困難,但她們吃苦耐勞,努力找出社會的需求。越南人開餐廳、花店、雜貨店,泰國人開按摩店,以及已成為柏林風景的泰國週末市集,都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動力,而不是社會福利的寄生蟲。

 

走在柏林街頭,不時可以看到越南餐館,參訪團的其中一餐就是越南菜。捷克記者Julie吃著吃著有感而發:「像越南移民工作這麼努力,他們到哪一國都很受歡迎,在捷克也是啊!」

移民女性的創業實例

 

除了參訪組織,德國外交部還安排了幾位柏林的女性創業家來跟我們一起吃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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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資深工程師離職開設科技顧問業(5micron GmbH)、有職業婦女因自身的托育問題而設計了臨時托兒APPsiteEinander)、有第一個為歐洲女性設計的線上投資平台(FinMarie)。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土耳其移民女性Aynur創辦的專業清潔公司Forever Clean,除了一般家務清潔,她的事業版圖還擴及建築工程、工廠、車輛,擁有400多名員工,其中多數是移民和難民。她也是這場座談的企業家中,創業最久、規模最大的公司,在土耳其伊斯坦堡也有分公司。

 

土耳其創辦人Aynur不會說英文,她的公關彷彿是她的分身,比她還積極爭取關注,她說:「不要以為土耳其婦女都是無聲的被壓迫者,Aynur非常強悍,她敢離婚、敢創業,願意做別人不做的事,然後她成功了,如今她要幫助更多人有機會跟她一樣。」

 

托育AppsiteEinander)的共同創辦人Ulrike很年輕,有兩個小孩,大學時曾到中國青島交換,會說一點中文。她笑著說:「如果用中文來說,我會給它取名『交換看』。」目前有超過2,000人次使用過交換托育,幾乎都是德國家庭,最近有些外派家庭也加入。

 

我說這個點子很棒,也許可以考慮到亞洲發展。她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台灣或中國的母親不都是虎媽?她們會放心把小孩交給陌生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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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的真實接觸

 

行程最後一天,組織者Julia希望我們分享這段時間裡的感想、收穫與建議。

「這場旅程讓我覺得自己得到特權!」個頭嬌小卻霸氣十足的俄羅斯律師兼女性創業家Elena這麼說,我也有同感。

「這是我參加過的跨國女性商業團隊裡最奇怪的,每個人都會關心別人,沒有人自以為是、自視甚高,我工作三十年來從沒遇過!」長得很像黛安基頓的加拿大企業家Laurel聳聳肩。

「我們之間有chemistry,我們來自15個國家,不同文化與mindset,卻有這麼好的默契,這是不是意味著什麼?」在吉爾吉斯有機農業的Jamilya指出了什麼。

「這幾天,我感受到父權主義的無所不在,即使德國也是。所以,女人要幫助女人,不管是自己正在做的事,或是我們彼此連結的可能性,這也許就是德國政府邀請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巴基斯坦的Yasmin說完,馬上有人應和。

 

「我們應該要建立一個跨國合作,就從這裏開始!」肯亞年輕的「另類非洲」主席Caroline拿出一張紙,讓大家寫下名字、技能、專長、天賦,「讓我們集結起來,一起做點什麼吧!」

 

告別晚宴辦在德國人夏天最受歡迎的啤酒屋,上百種啤酒與紅白酒任君挑選,酒酣耳熱之際,有人提議要大合照,按下快門前一刻,旁邊一位女性迅速把她點的啤酒往我面前一推,輕輕地說:「我可不能留下喝酒的證據!」

 

我笑她:「可是妳這幾天每天都喝~」她點酒的姿態非常老練,對紅白酒也頗有研究,我幾乎忘了她是穆斯林。

 

她不急不徐也不爭辯什麼,眨著美麗的長睫毛,輕輕地說:「一切都是心,妳看到我喝酒,但妳沒看到我一天禱告五次。對,我在心裡禱告。」

 

對,有圖未必有真相。要理解一個社會並不容易,要複製一個國家的發展更是不可能,當我們多了解一些,就會曉得,自己其實非常無知。短短幾天的密集參訪,我似乎看見了些什麼,卻展開更多的未知,尤其是人與人的接觸,更讓我有了超越書本與網路的真實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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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小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