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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8台東東河興文小店 (8).JPG


台東東河的武氏玉惠、婆婆和小孩

台灣社會號稱多元包容,然而,對於「他者」始終有種想像中的恐懼,擔心受到「外來種」、「非我族類」的侵害,最常聽到似是而非的論述是:「東南亞移工外配會製造台灣社會的問題。」

真的是這樣嗎?移工的引進、外配的開放,難道不是因為台灣社會先出現了需求的缺口:台灣人無法親自照顧年邁的長輩或小孩,台灣適齡男性找不到婚配的對象,然後才開啟了後面一連串的「問題」?

她們真的是「問題」嗎?或者,她們其實才是解決「台灣問題」的人。

武氏玉惠來自越南南方的古芝,以越戰時扮演最堅苦卓絕任務的古芝地道聞名於世。她結婚10年了,育有一兒一女。婆家在台東縣東河鄉的台11線公路上,經營一家小麵店,店門口擺了一個招牌燈箱,上書「越南河粉」,她親自掌廚熬大骨湯頭,每天推出限量正宗越南河粉。

武氏玉惠夫妻與公婆小叔同住,三代同堂,一家人共同經營小麵店過日子。除了擔當麵店主廚,她還是台東外配協會的理事,熱心參與會務,由於資格老、經驗多又樂於助人,她常主動協助新來乍到的新移民姊妹,提供語言、生活的諮詢與實質濟助。

麵店牆上,貼著一張自由時報地方版的剪報,報導她和婆婆黃張秀鑾一同獲得台東縣2009年外籍配偶家庭「模範婆媳」的表揚。她臉上洋溢著幸福,一邊吩咐兒子拿出獎狀來給我們看。獎狀擺滿了大圓桌,念國小三年級的黃興文害羞卻不掩得意神情,指著獎狀解說每一張得獎記錄的來歷。

面對這一幅美滿圖像,我深受感動,然而,這幸福背後的努力與淚水,卻有著外人難以理解的堅忍與信仰。

當年,武氏玉惠參加相親時,公公坦白告訴她家中的經濟條件與丈夫的精神狀況,也明白地說出未來能對娘家提供的幫助有限,讓她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她回家問母親,母親對她說:「我們沒有要賣女兒,去台灣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妳要想清楚,不可以到時候反悔,害了人家。」玉惠希望改善家境的孝心,母親固然了解,然而,太多跨國婚姻失敗的前車之鑑,也讓她感到遲疑,去不去,都為難。

直到十年後,回想起媽媽的話,武氏玉惠仍激動不已:「我媽媽說,妳答應了人家,就不可以後悔,不可以等到自己翅膀長硬了,就拋棄人家跑掉。」

武氏玉惠沒有忘記媽媽的交代,十年來,她與公婆一同經營麵店扛起家計,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與台語,她養兒育女照顧丈夫與小叔,更以小店為據點,提供周圍鄰近地區的外配姊妹們一個聚會交流的所在。她也沒忘記娘家,結婚三年後,她為娘家蓋了一棟水泥房,提供安穩不受風吹日曬的安樂窩。

她說:「我有責任照顧娘家,但是我更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家。」不只這樣,她照顧的範圍還包括其他的外配姊妹。

儘管小麵攤的收入有限,武氏玉惠認為自己的日子很好過了,比起許多遭受家暴、丈夫酗酒的姊妹,她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偏遠地區工作機會少,很多姊妹因為無法上課學中文所以語言不通、語言不通就找不到工作或只能打零工,收入有限又遇到不負責任的丈夫,常常沒錢買奶粉、尿布,經濟困窘使得新移民姊妹被困在天涯海角,哪兒也去不了。

武氏玉惠的麵攤成為大家吐露心事的所在,剛開始,婆婆曾有微詞,她勸婆婆:「錢生不帶來,也帶不走,幫助別人是積陰德。」婆婆漸漸受影響,也願意支持她的做法。

「一兩千塊不多,但是先度過難關,過了關,以後就會有希望。」武氏玉惠的麵攤像是一個「微型貸款銀行」,只是她不要求利息、甚至連本金可能也拿不回。可是她不計較,她連自己的青春與未來都甘心樂意雙手奉上。

從越南古芝到台灣東海岸的小村莊,武氏玉惠一個人,撐起了台越兩個家庭的穩定運作,更傳愛到更多弱勢而無力呼救的家庭。她像一盞微弱卻堅定的燭光,靜靜散發光芒,照耀黑暗絕望的角落。

台灣社會,有多少這樣的微弱光芒,沒有得到支持,卻不斷遭受詆毀汙名,她們以個人力量解決國家社會的問題(高齡化、少子化、高風險家庭),但是誰來還她一個公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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