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到同學家玩Wii,一起打保齡球的時候,丟了一個全倒,旁邊的小女生心心見狀突然哭了起來,對著媽媽說:「我輸了,我輸了!」阿土見狀,趕緊安慰小女生:「那贏給妳、輸給我,好不好?」阿土只有四歲半,旁人都驚訝於他的大氣和成熟。不過,他媽媽小蜜蜂擔心,阿土這種態度,將來可能會沒有競爭力。

聽到這個故事,讓我對阿土產生興趣,小蜜蜂說,其實阿土是上學後才開始變得懂事的,這些都得歸功於學校。這個學校沒有考試、不講排名,鼓勵每個小孩發展自己的能力「和自己比」,而且每天也沒有什麼課程,就是去「工作」,每天決定自己要做什麼,堆積木、玩黏土,或是看書,獨立完成自己的「工作」。

沿著擾攘的天母西路,我們穿入一條綠蔭小徑,走過一棟棟獨立的透天別墅,路的盡頭是一所幼兒園,我第一次親眼見識所謂的蒙特梭利教學。想像中,這所學費高昂的幼兒園裝潢豪華別緻,有修剪整齊的草皮和華麗的玩具設施,打扮貴氣時尚的媽媽們拎著香奈兒來接小孩。

不過,我想太多了。

小蜜蜂指著自己身上的polo衫迷你短褲:「妳看我穿成這樣,拿著香奈兒會是什麼德性?」果然,我看見眼前一座灰色大房子,外面有草皮沒錯,不過更大片的面積是沙坑,一堆學齡前的小孩在沙堆上奔跑歡笑,媽媽們彼此聊天打招呼。

我們上樓去接阿土,所有小孩都必須由家長來親領,才可以離開教室,傍晚五點多,教室裡只剩下阿土和一位小女生,兩人正在閱讀昆蟲圖鑑,討論誰看過真正的昆蟲實體。助理老師在一邊掃地,準備下班。

阿土看見媽媽來了,很高興,小蜜蜂說:「阿姨要來我們家玩。」阿土衝著我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房間有點亂耶!」啊,我聽了差點沒笑出來,小蜜蜂機會教育:「所以平常就要把房間收好啊。」

小蜜蜂和老師聊天,我到沙坑看小孩玩。阿土想玩盪鞦韆,可是已經客滿了,阿土看著鞦韆上的小孩,開始數數:「1、2、3…20」,鞦韆上的孩子沒停下來,阿土說:「我已經數到20了。」那個孩子說:「我們又沒有約定。」於是,阿土又數了一回,那孩子還是沒打算讓出鞦韆。我覺得阿土很委屈,正想幫腔,阿土突然跑回老師身邊,向老師投訴。

阿土:「老師,我剛剛已經數了二次20,可是他還是不下來怎麼辦?」
老師看了一眼鞦韆上孩子,說:「你告訴他你想玩鞦韆了嗎?」
阿土:「有。」
老師:「那他怎麼說?」
阿土:「他說又沒有約定。」
老師:「那你現在去告訴他,重新約定。」
阿土:「老師你去跟他說好不好?」
老師:「是你想玩鞦韆,又不是我,所以你去跟他說。」

阿土看了看媽媽和老師,點點頭,又跑回去。這回,我沒跟去。我遠遠地看著阿土上前與那個孩子「協商」,然後,可愛的阿土又數了20,之後,小男生跳下鞦韆,阿土終於如願以償坐上鞦韆。

我很有感觸,這個學校對待孩子的方式很成熟,他們讓一個四歲大的孩子自己處理衝突,制定規則,要求所有人都必須遵守規則。不管是四歲的小孩對上六歲的孩子,還是三歲的小孩,大家都可以輪流共享鞦韆至少20秒,等到下一位排隊者出現,就得把位子讓出來。

怪不得小蜜蜂這麼愛這所學校,因為阿土將在這裡學會了與別人協商、處理衝突的方法,他將學會講道理而不是憑力氣,或是依靠「關說」,他得自己去面對所有人生可能遭遇的難關,雖然他才四歲,不過這種訓練,永遠不嫌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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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窟的角落,無處不微笑。

時間:7/14
地點:永珍—暹粒機場—胡志明市
狀態:轉機轉到昏頭

在印度支那漫遊了半個多月,從南越到北越,從越南到寮國,每日散漫廝混的假期,終於要告一段落。從永珍機場到柬埔寨暹粒機場轉機,再飛半小時,就會回到溫暖潮濕的湄公河畔。

一路走來始終散漫愉快感覺良好的我,陷入一股無以名狀的憂鬱,是旅行後期憂鬱症候群。

假期結束症候群

旅行中最不舒服的,就是假期結束前的那一天,開始打包、緬懷,然後帶著無限的惆悵回到現實世界。是的,假期總要結束,總要回去面對現實世界。現實世界是信箱裡等待著的帳單、辦公室堆積如山的待辦事項、電子信箱裡成千上萬必須處理的信件。

旅行途中,我不大願意上網,即便上網也不想開MSN,我逃避切割一切與我原來生活相關的電子狗鍊,想純粹當一個無牽絆的旅人。可是,有誰是真的可以毫無牽掛的呢?還是我越是刻意割裂旅行與日常生活,越顯示我的做作。

即使人在外地,我仍然堅守自己的生活紀律:天天睡到自然醒、三餐定時、咖啡午茶不可少,這樣的旅行,一點都不委屈,跟現實世界相比,除了天氣熱一點,在這裡過日子,和在台北也沒兩樣,我到底悶個什麼勁?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不喜歡匆促的告別,匆匆地打包、匆匆地離開、匆匆地結束這段旅程,在整段緩慢的遊蕩裡,最後卻是個匆促的結尾,怎不讓人惆悵?

告別前的小旅行

我想,也許我需要一個招魂的儀式。把旅行時的三魂七魄找回來。

在暹粒機場有一小時的轉機時間,暹粒機場離柬埔寨的國寶吳哥窟只有短短20分鐘的車程,幾乎所有來柬埔寨的觀光客都在這裡降落,是個氣派敞亮的國際機場,比之於鄰國寮國越南,感覺現代而時尚。

走在充滿吳哥窟微笑高棉與跳舞女神圖騰的工藝品之間,吳哥窟的回憶,一下子全都跳出來了:

我記得,在小吳哥城遇到一位英文說得極流利的十歲女孩,她說自己喜歡畫畫,但是沒有錢買紙筆,我們同行的大姐帶了一大袋原子筆與A4影印紙送給她,她興奮地尖叫:「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白的紙!」

我記得,在巴肯山等日落看夕陽時,邂逅坐在隔壁的英國背包客,他一個人從泰國搭長程小巴十個小時來到這裡。晚上在Pub喝一杯的時候,聽他描述那輛充滿僧侶小孩老人與動物的小巴的氣味,以及長程夜車遇到的種種危險時,有種奇異的感覺,雖然自己沒有經歷,但是透過陌生敘述者的親身經歷,自己好像也跟著走了一遭。

我記得,在吳哥窟裡遇見一位出家人,他正在畫紙上描摹牆上的佛像,他說自己主修英語和法語,但是最喜歡畫畫,平時主持孤兒院,有空的時候就會來這裡畫畫。他和我們聊了很多對於國家當前的問題以及他對教育的看法,讓我們對這個國家的貧窮與人權問題有更深刻的認識。

我記得,暹粒省中央市場的一位小店老闆知道我們來自台灣之後,非常興奮地說,我知道妳的國家是民主的,不像我的國家這麼糟,官員貪污腐敗、整個國家都被他們搞垮。

想起來,我們在吳哥窟的回憶都是人的回憶,沒有這些人,再美好精緻的雕刻與神話,於我們不過是浮光掠影,隔著一層薄膜,那些傳奇再怎麼美麗神祕卻毫無意義。也許因為與這些人的相遇,而讓我們與這裡產生了聯繫。我們離開,知道自己不是永遠離開,我們生命的某些時刻留在這裡。

日常生活就是小旅行

回到胡志明市,手機開始響起,朋友說,來聚聚吧,談談你們的見聞,你們去的地方,我們都沒去過呢!

和胡志明大學的幾位老師聚餐時,他們問我對河內的觀感。我笑著說,真的不該去,不僅天氣熱,店員的臉孔都很冷漠,而且還遇到黑車。其他的老師都笑著說:「對啊,早告訴妳別去了。」人類學家潘安老師卻提醒我:「妳不能把南越和北越當成同一個國家,他們南北距離這麼遠,文化經濟的發展以及被殖民的歷史都造成這兩邊人民不同的思惟,所以當妳想像在河內過著像西貢這邊的日子,當然會失望!」

果然是見多識廣的人類學家,潘安老師一席話提醒了我,在不了解歷史文化背景的發展下,抱持著過度浪漫或偏見的想像,都可能會讓自己陷入狹隘的角落,只能看到自己想像的畫面,且不斷重複建構這些認知。

走過東南亞多數國家做研究的潘安老師說得一口京片子,雖然偶爾中文辭彙不夠,以英文補充,但是他會說的語言還包括柬埔寨語、俄語、緬甸話。他說,學習語言是認識一種文化最好的方式,語言的結構與邏輯就可以知道很多文化的慣性與傳統,了解這些人為什麼樣這說、這樣想。

也許旅行的意義也是這樣,當我們來到異地,體驗到陌生的語言、文化、食物、風景,一邊體驗,一邊印證或顛覆我們原先對她的刻板印象或期待,不管好的壞的,可能遇到微笑搶匪還是冷面店員,都是學習的過程,非關好壞。

旅行的過程本身就充滿變數,相對於被視為平凡乏味的日常生活,旅行充滿不按牌理出牌的可能與冒險,但這種被外來客視為趣味變化的事物,卻是當地人的日常生活。我們的生活就像一顆顆的泡泡,在光線下閃出繽紛各異的光澤,其實戳破之後,本質上都差不多。

旅行是日常生活的延伸,怎麼生活就怎麼旅行,我們不會因為一趟旅行而突然變身成為另外一個人,但卻可能因為旅行的意外變化而更加認識自己的愛憎,了解自己的底限。從旅行中,我學到,能改變一個人的最大因素,不是環境,而是自己。

於是,我決定收起假期結束症候群的情緒,告別胡志明市,告別印度支那,甘心情願地踏上回程。我相信,我會更有力量與勇氣,面對那看似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拿出對付泥濘黃泥路的精神,勇敢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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